兵工厂内，机油与钢铁的气味交织，锻锤的敲击声与车床的轰鸣汇成了一曲钢铁交响。
丁海峰看着完全沉浸在新式步枪改进方案中的刘庆恩和徐建寅，胸中豪情激荡。
但另一股沉重如铅的压力，也紧随而来，压在他的心口。
“步枪要抓紧，火炮更不能落下！”
丁海峰的声音穿透噪音，清晰地传到徐建寅耳中。
“我军火炮缺口太大，现有的都是些老掉牙的前膛炮，射得慢，打不准，挪动起来比乌龟还费劲。”
“我们需要一种全新的火炮。”
“它要能跟着步兵一起冲锋，能把炮弹砸进敌人的战壕里，结构要足够简单，能让我们的厂子像印传单一样把它造出来！”
丁海峰随手拿起一根炭笔，在粗糙的草纸上飞速勾勒。
几笔之下，一门构造奇特的火炮草图跃然纸上。
它有一根炮管，一个底座，结构简单得近乎粗陋。
“此物，我称之为‘迫击炮’。”
丁海峰指着图纸，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
“原理简单到极致。炮弹从炮口扔进去，靠重量砸向底火，然后‘咚’一声就出去了。”
“炮管和底座之间做个缓冲就行。”
“它的弹道极高，弧线极大，专门打那些躲在山背后、藏在工事里的敌人。”
“最关键的是，它足够轻！一个兵就能扛着它满山跑，是步兵最完美的影子！”
徐建寅和刘庆恩凑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从最初的疑惑，迅速转为震惊，最后化为了火山喷发般的狂喜！
作为国内最顶尖的兵器专家，他们只用一眼，就洞穿了这“简陋”设计背后蕴含的恐怖实战价值！
以及，在当前技术条件下，实现它的可能性有多高！
“妙！妙啊！总督大人！”徐建寅激动得一掌拍在桌上，震得零件叮当作响，“没有复杂的炮闩，没有笨重的复进机，省料，好造，射速还能快得吓人！这……这是神器！是战神亲手赐下的神器！”
一向沉默寡言的刘庆恩也开了口，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只要有合格的无缝钢管和几台车床，一个月！一个月我就能把样品给您造出来！”
“好！”
丁海峰大手一挥，声若洪钟。
“步枪！迫击炮！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要人给人，要物给物，要设备给设备！尽管开口！”
他顿了顿，环视着两位燃起熊熊烈火的技术核心，一字一句地承诺：
“钱，不是问题！”
然而，当这西个字脱口而出时，丁海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抽痛了一下。
问题太大了。
钱，就是天大的问题！
龙渊第一师一万官兵，每天睁眼就是一万张吃饭的嘴，是堆积如山的军饷。
新招的两千朝鲜辅兵嗷嗷待哺。
替换全军旧装备的计划，每一项都是在烧银子，不，是在烧金子。
他写给北京的奏折石沉大海，光绪帝的朱批永远是嘉勉，户部的回复永远是两个字——没钱。
国库空得能跑马，可慈禧太后修园子的工程款，一两银子都不能少。
南山兵工厂，更是一个吞噬真金白银的无底洞。
机器、原料、技师薪水、研发耗材……总督府账房先生的头发，一天比一天稀疏。
罗家投入的启动资金和朝廷那点可怜的拨款，早己耗尽。
丁海峰甚至动用了盘外招，截留朝鲜关税，向汉城富商“劝捐”，可面对巨大的窟窿，终究是杯水车薪。
他刚才对徐、刘二人的豪言壮语，几乎是在用自己尚未建立的信用，去透支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离开兵工厂，丁海峰脸上的豪迈瞬间褪去，只剩下紧锁的眉头。
他骑在马上，任由马儿在汉城郊外无声地踱步。
脑海里，每一个能来钱的法子都被他想遍，又被他一一否决。
最终，他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
坐骑发出嘶鸣，朝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罗氏药厂。
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那小小的、不起眼的黄色粉末之上了。
药厂内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内部却是一片繁忙而有序的景象。
罗海瑶坐镇中枢，她坐在轮椅上，恬静的脸上带着一丝倦意，但那双明亮的眼眸里，却燃烧着兴奋的火焰。
她屏退了左右，亲自推着轮椅迎了上来。
“海峰，你来得正好。”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第一批提纯成功的‘奇药’粉末，己经封存完毕。”
“产量很低，纯度也只有七成上下，但是……”罗海瑶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无比郑重，“经过反复验证，它的效果，远远超出了我们最大胆的想象！”
她指向旁边一个上了锁的精钢小柜。
丁海峰快步上前，用钥匙打开。
柜子里，整齐地码放着二十个精致的小玻璃瓶。
每个瓶中，都装着不到一克的淡黄色粉末。
在丁海峰眼中，这些粉末比柜子里的黄金钻石加起来还要耀眼一万倍！
“太好了！”丁海峰精神大振，他拿起一瓶，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一个新生婴儿。
“定价几何？”
罗海瑶看着他，脸上浮现一抹神秘的微笑，缓缓伸出了三根白皙的手指。
“三百两……白银？”丁海峰猜测道，这个价格在他看来，己经足以让任何一个富豪肉痛。
罗海瑶摇了摇头。
她的红唇轻轻开启，吐出了一个足以让整个时代为之疯狂的数字。
“三百两……黄金。”
“一剂。”
“你说什么？！”
丁海峰的呼吸猛地一滞，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三百两黄金！
这笔钱，足够一个富裕之家，舒舒服服地过完一辈子！
就为了买眼前这么一小撮粉末？
“这是救命的药，就该有救命的价。”罗海瑶的眼神冷静而锐利，闪烁着商人的精明。
“对于那些在战场上被子弹打穿了肚子，只能躺着等死的军官；对于那些得了肺痨，咳血等死的贵族；对于那些被一场小小的感染就要夺去性命的富商……他们的命，值这个价。”
“我们己经把消息，通过特殊渠道，送到了上海、香港的各国洋行、领事馆和教会医院。”
“询价的电报，己经像雪片一样飞来。其中，一家英国洋行甚至承诺，只要药效属实，无论我们有多少，他们都愿意以这个价格，全部吃下！”
丁海峰的大脑嗡的一声。
他不是被价格吓到了，而是被这背后所代表的恐怖吸金能力给震撼了！
这哪里是药？
这分明是一台横跨东西方，从全世界王公贵族的金库里，疯狂抽血的印钞机！
财政危机唯一的解药，就在眼前！
“卖！”
丁海峰的眼神瞬间变得灼热，充满了捕食者般的侵略性。
“但不能这么卖！”
“我们要吊着他们卖！搞饥饿营销！一次只放出一两瓶，公开拍卖，价高者得！”
“优先卖给欧洲人，他们的钱最好赚！暂时，要避开日本方面，不能让他们轻易得到。”
“所得款项，八成！立刻给我注入兵工厂和军官学堂！剩下的两成，给你用来不计成本地扩大生产！”
丁海峰仿佛己经看见，无数的金条和银元，正通过这一个个小小的玻璃瓶，从伦敦、巴黎、柏林……源源不断地汇入汉城，汇入南山谷。
最终，化为一杆杆崭新的步枪，一门门致命的迫击炮，和士兵们手中沉甸甸的饷银。
“还有，”丁海峰补充道，声音压得极低，“配方和工艺，是最高机密。所有核心工序，必须由你最信得过的人亲自把控，物理隔绝，绝对不能外泄！”
“我明白。”罗海瑶郑重地点头，“这是我们的根基，也是我们最硬的底牌。”
走出药厂时，丁海峰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被撬动了一角。
笼罩在头顶的财政乌云虽然依旧浓厚，但一道名为“青霉素”的金色光芒，己经刺破云层，照亮了前路。
这座隐藏在朝鲜深山的兵工厂，即将用它震耳欲聋的轰鸣，宣告一个崭新时代的降临。
而为这台战争机器提供燃料的，正是那比黄金昂贵千百倍的……救世神药。
(http://www.220book.com/book/7Q93/)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