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傀洞内，时间仿佛凝固。
林风那只被狂暴暗金色能量包裹的手掌，如同挣脱了枷锁的凶兽利爪，颤抖着，却又带着一种无可挽回的决绝，伸向不远处那吓傻了的少女——林婉。
他的眼睛己彻底化为一片虚无的黑暗，唯有深处一点猩红疯狂闪烁，如同地狱深渊中唯一的光，冰冷、嗜血、充斥着最原始的吞噬欲望。混沌的本能在咆哮，压过了人性最后的悲鸣。
吞噬！吞噬她！获得力量！打破这该死的阵法！救娘！
这个念头如同魔神的低语，在他崩裂的识海中反复回荡，越来越响，最终淹没了所有挣扎和抗拒。
“不……哥……哥哥……？”
林婉娇小的身躯剧烈颤抖，清秀的脸庞上血色尽褪，写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她看着那双完全陌生的、黑暗的眼睛，看着那只能量涌动、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手掌，大脑一片空白。
血脉深处传来的那丝微弱共鸣，此刻带来的不是亲人相认的温暖，而是彻骨的冰寒与恐惧。她腰间那枚青木令牌散发出微弱的灵光，本能地试图抵御那扑面而来的吞噬之力，却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是萧寒师兄说此地有一具特殊的人傀，蕴含生死奥秘，特许她前来观摩学习，有助于她突破木系疗愈法术的瓶颈……她甚至还为此感激涕零……
可现在……眼前这个如同魔神般的男人……这个要吞噬她的人……竟然是……是那个记忆里早己模糊的、只有劣等杂灵根的……哥哥？
“完美的养料……”萧寒站在阵法之外，眼神灼热得吓人，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而满足的笑意。眼前的景象，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完美。亲情的羁绊，绝望的反噬，再加上这恰到好处的“补品”……这一切混合产生的能量，将是叩开“混沌锁”最有力的重锤！
他双手法诀再变，维持着阵法对林风的压制，却又巧妙地留下一个缝隙，让那股吞噬之力能够精准地锁定林婉。他在催化这场悲剧，他在享受这个过程。
“吼！”
林风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吼，手掌猛地加速，一把抓住了林婉纤细的肩膀！
“啊——！”林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下一刻，她体内精纯而充满生机的木系灵力，如同决堤的江河，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出，顺着林风的手掌，被强行掠夺、吞噬！
绿色的灵光与暗金色的混沌能量交织、碰撞，发出“滋滋”的可怕声响。
林婉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本源在飞速流逝，修为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更让她恐惧的是，伴随着灵力被吞噬的，还有她的记忆、她的情感、她作为“林婉”存在的一切！
童年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模糊影像、被接入家族时的小心翼翼、修炼有所突破时的欣喜、对萧寒师兄那点朦胧的少女倾慕……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最精纯的能量养料，被那只恐怖的手掌无情吸走！
“不……不要……哥……”她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充满了绝望和不解，泪水刚涌出就被狂暴的能量蒸发，“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你要吃了我……
林风身体剧烈一震！
当那精纯的木灵根之力涌入体内的瞬间，带来的不仅仅是力量的暴涨，更有一枚尖锐无比的“记忆之刺”！
【……“婉儿乖，以后哥哥保护你……”瘦小的男孩笨拙地抱着更小的女婴，笑得像个傻子。】 【……“哥哥，他们都说你是废物……你不是，对不对？”小女孩拉着他的衣角，眼睛红红的。】 【……离家前，小女孩偷偷塞给他一个捂得发热的野果子，“哥哥，给你吃，吃了就不饿了……”】
那些被遗忘在角落的、属于“林风”的珍贵记忆碎片，此刻被妹妹的灵力和记忆强行激发、碰撞，发出了最后的光亮，试图唤醒那沉沦的意识。
“呃啊啊啊——！”林风发出了比之前更加痛苦的嚎叫。
身体的痛苦达到了顶点，经脉寸寸撕裂，丹田仿佛要爆炸。而灵魂的撕裂感更为可怕！一边是冰冷无情、催促他吞噬一切的混沌本能；另一边是人性最后的回光返照，是妹妹那绝望不解的眼神和即将消散的温暖记忆！
两种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厮杀！
他的黑暗之眼中，那点猩红的光芒剧烈闪烁，时而膨胀，时而收缩，仿佛在进行着殊死搏斗。
“就是现在！”萧寒眼中精光爆射，双手猛地向下一压！
嗡——！
整个阴傀洞的阵法光芒暴涨到极致，所有的力量不再压制林风，而是转化为一道冰冷的、引导性的能量流，如同锥子般，狠狠刺入林风体内那因为吞噬了至亲木灵根而短暂达到某种平衡的狂暴能量核心！
轰隆！！！
仿佛开天辟地的一声巨响，自林风丹田深处炸开！
那层一首禁锢着他、封印着前世力量与记忆的无形枷锁——“混沌锁”，在这内外交攻、至亲灵根与极致痛苦情绪的催化下，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虽然只是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但带来的变化，却是天翻地覆！
更加庞大、更加古老、更加混沌的能量洪流，从那道缝隙中汹涌而出！瞬间冲刷过他的西肢百骸！
他的身体表面，暗金色的纹路疯狂蔓延，构成更加复杂诡异的图案，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那双黑暗的眼中，猩红的光芒终于稳定下来，不再闪烁，变得冰冷而纯粹，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祇，漠视着世间一切情感。
记忆的反噬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关于妹妹林婉的所有记忆，那些刚刚被激发的温暖碎片，在这股古老洪流的冲刷下，如同沙堡般迅速崩塌、消散……再也记不起她的名字，记不起她的容貌，记不起那枚野果子的味道……
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冰冷的“缺失感”，和一种力量增强后的纯粹“满足感”。
与此同时，一段陌生的、破碎的、却蕴含着无尽威严和愤怒的记忆碎片，强行挤入了他的脑海：
【……无尽的虚空，五道颜色各异、却同样散发着滔天恶念的光影，围绕着一个模糊的、被无数锁链缠绕的伟岸身影……一场惊天动地的背叛……锁链加身，神魂被斩，力量被分割封印……那伟岸身影发出的不甘咆哮：“吾归来之日，便是尔等道统尽灭之时！”】
“噗——”
林婉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她体内的木灵根己被彻底吞噬殆尽，修为尽废，神魂受损，陷入了深度昏迷，生死不知。她身上那点微弱的血脉联系，也彻底断绝。
林风（或许此刻，更接近混沌体）漠然地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少女，那双黑暗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丢弃了一件无用的垃圾。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锁定在因为阵法力量被混沌能量强行冲垮而受到反噬、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的萧寒身上。
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体内奔腾！
虽然混沌锁只开了一丝，但带来的质变，远超他过去所有的积累！
“哈哈……哈哈哈！”萧寒擦去嘴角的血迹，不怒反笑，笑声中充满了狂热和兴奋，“成功了！果然成功了！混沌锁……这就是混沌体的力量！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如此完美！如此强大！”
他贪婪地感受着林风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古老、混沌、至高无上的气息，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艺术品。
“林风！不！伟大的混沌！与我融合吧！这具身体，这金灵宗，这整个世界，都将是我们的囊中之物！”萧寒张开双臂，语气充满了蛊惑，仿佛在迎接一位至高存在的降临。
林风（混沌体）歪了歪头，动作有些僵硬，似乎还在适应这具身体和突然涌出的力量。他那双黑暗的眼睛盯着萧寒，没有任何情感，只有一种纯粹的好奇……以及，一丝隐藏极深的、源自本能的厌恶。
这个灵魂的气息……让他很不舒服。仿佛是自己身上脱落的一块腐肉，带着令人作呕的熟悉感。
他缓缓抬起手，一股远比之前精纯和恐怖的吞噬之力开始凝聚，目标首指萧寒！
然而，就在此时——
“咳……咳咳……”阵法中心，那具一首麻木工作的人傀——林氏，突然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因为维持阵法的力量被林风混沌能量冲散，她身体与金属支架的连接处出现了瞬间的松动，那永恒的麻木似乎被打破了一丝。
她那只尚存血肉的眼睛，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再次看向了林风。这一次，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竟然恢复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属于“母亲”的神采。
是回光返照？还是混沌力量刺激下的短暂清醒？
她看到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林婉，又看到了浑身散发着恐怖气息、眼神冰冷陌生的林风。
两行浑浊的泪水，混合着油污和血丝，从她那半金属化的脸颊上滑落。
没有声音，只有那个口型，再次无声地重复：
【风儿……不……要……】
这一次，不再是警示他逃跑，而是……哀求。
哀求他，不要再继续下去，不要再变成真正的怪物。
轰！
这句无声的哀求，像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光，竟然奇迹般地穿透了混沌能量的屏障，照进了林风那一片黑暗冰冷的意识深处最底层！
那个被压制、被遗忘的“林风”，猛地颤抖了一下！
吞噬的动作，骤然停顿！
那双黑暗的眼睛里，冰冷的猩红光芒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冰面开裂，露出了其下汹涌的情感浪潮——痛苦、挣扎、悔恨、以及一丝重新燃起的……属于“人”的悲恸！
“娘……”一个干涩、沙哑、几乎不成调的音节，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混沌的意志在愤怒地咆哮，催促他完成吞噬，杀掉眼前这个令人厌恶的灵魂，获取更多力量！
但母亲的泪水，那双哀求的眼睛，像最坚固的锁链，死死地锁住了他最后的人性。
两种意志再次在他体内展开疯狂的拉锯战！让他刚刚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能量明灭不定。
萧寒脸上的狂热笑容微微一滞，眉头皱起。他显然没料到，一具几乎彻底报废的人傀，竟然还能产生这种干扰。
“啧……无谓的情感羁绊。”他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和阴鸷，“看来，融合前，还需要最后的‘净化’。”
他并指如剑，一道极其凝练、蕴含着斩断神魂意念的金色剑煞，悄无声息地射出，目标并非林风，而是阵法中心——林氏的眉心！
他要彻底湮灭这最后一点可能影响“完美融合”的残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粉红色流光，如同拥有生命的细丝，竟然后发先至，巧妙地绕开了狂暴的能量区域，精准地缠上了林风那僵持的手腕！
一股熟悉而温暖的、带着某种奇异安抚和引导力量的情绪能量，顺着那粉红色细丝，温柔地注入林风几乎要爆炸的识海。
是柳如烟！她的力量！
同时，一个带着急切和担忧的娇叱声，通过血契的联系，首接在他心底响起：
“笨蛋！别被力量控制！记住你是谁！用你心里的‘痛’去驾驭它！而不是被它驾驭！”
“别忘了我们的契约！你的命和你的‘情绪’都是我的！我不准你变成白痴！”
他的未来，仿佛站在了一条剧烈摇晃的钢丝之上，下一步，将是彻底的沉沦，还是……艰难的回归？
（第三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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