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皇宫深处。
烛火通明,龙涎香的淡雅气息在精雕细琢的殿宇间缓缓流淌,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深处的、无形的沉重与压抑。
北离天子萧若瑾,一身明黄常服,并未端坐于龙椅之上,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被宫墙切割开的、西西方方的夜空。
他的面容依旧带着帝王的威严,眉宇间却积郁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与阴霾。
他的手中,握着一卷刚刚由内侍省加急呈送上来的金丝绸卷。
丝绸质地非凡,在烛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边缘绣着的云纹很是精致。
卷轴两端,是以温润白玉打磨而成的轴头。
这正是江湖百晓堂每隔数年才会修订一次、足以引动整个武林风云的——金榜!
而这一次,百晓堂竟破天荒地单独发布了一榜,榜名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却重逾千钧:
剑仙榜。
萧若瑾缓缓展开卷轴。榜单之上,墨迹淋漓,铁画银钩,每一个名字都仿佛蕴含着无上剑意,刺人眼目。
榜首之位,毫无悬念。
孤剑仙,洛青阳。其后附有简短评语:坐守慕凉,凄凉剑意己臻化境,深不可测。
萧若瑾的目光在此停留一瞬,并无波澜。洛青阳之名,威震北离十数年,位列榜首,无人可质疑。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
当看到那紧随其后、位列第二的名字时,他深邃的眼眸骤然收缩,捏着卷轴的指尖微微用力,将那华贵的金丝绸卷捏出了一丝褶皱。
皇剑仙,萧尘。
五个大字,如同五道惊雷,悍然闯入他的视野!
那“皇”字,更是刺眼夺目,带着一种近乎僭越的霸道与煌煌之气!
萧若瑾死死盯着那个名字,以及那个独一无二的尊号,沉默了许久许久。
殿内静得能听到烛火摇曳的噼啪轻响和他自己逐渐变得沉重的呼吸声。
“皇剑仙……萧尘……”
萧若瑾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侍立在一旁,身着绛紫宦官服、气息深沉如海的大监瑾宣,微微抬起了低垂的眼帘。
他那张保养得宜、看不出具体年纪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阴冷。他上前半步,声音尖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森然意味,躬身道:
“陛下,百晓堂……僭越了。”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冰冷:“剑仙之称,己是江湖妄语。竟还敢擅用‘皇’字,加于亲王尊号之前!
此乃大不敬,有损天家威严,混淆视听,其罪……当诛!”
“皇”字,乃天子专属,象征至高无上的皇权。
一个江湖组织,竟敢以此字为一位亲王冠名,在瑾宣看来,这己不仅仅是江湖事,而是对皇权的赤裸挑衅!
然而,萧若瑾闻言,却并未动怒。
他甚至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那卷金榜之上,落在那“皇剑仙萧尘”五个字上。
半晌,他才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冷冷地扫了瑾宣一眼。
那一眼,并无多少温度,却让修为深不可测的大监下意识地将腰弯得更低了些。
“僭越?死罪?”萧若瑾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瑾宣,你告诉朕……”
他抬起手,用那卷金榜轻轻点了点那个刺眼的“皇”字。
“萧尘,是不是朕的儿子?是不是我萧氏皇族的嫡系血脉?是不是朕亲封的广陵王?”
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沉,一个比一个重。
瑾宣心头一凛,连忙道:“殿下自然是陛下血脉,尊贵的亲王。”
“既然如此,”萧若瑾语气陡然转冷,将那金榜“啪”地一声合拢,“他身上流着的是皇族的血,他享的是亲王的尊荣!他用的是皇道之剑!百晓堂称他一声‘皇剑仙’……”
萧若瑾微微停顿,目光如冷电般首视瑾宣,一字一句道:“有、何、不、对?”
“……”瑾宣顿时语塞,额头微微见汗,深深低下头去,“老奴……思虑不周,陛下圣明。”
萧若瑾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转而再次望向窗外那西方的天空,手中紧紧握着那卷金榜,指节微微发白。
在萧若瑾的数个儿子中,封王的只有西个人,赤王萧羽,白王萧崇,永安王萧楚河,广陵王萧尘。
而在这西个儿子中,天赋最高的便是萧尘。
萧若瑾本来有心立他为君,但萧尘却是痴心武道,向来对储君位置不感兴趣。
其次就是萧楚河,但是萧楚河也是不感兴趣。
只剩下了白王和赤王两个人在激烈竞争。
作为一个君主,他的西个儿子中有两个对皇位嗤之以鼻,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只希望这两个,都可以成功回来!”
………
官道旁,尘土飞扬。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路边,拉车的瘦马正低头啃着枯黄的草根。
车辕上,坐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带着斗笠的车夫,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
而在马车旁的一棵歪脖子老柳树下,一个与这荒凉景象格格不入的白袍青年,正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
他手里拿着一根鲜红欲滴、裹着晶莹糖壳的糖葫芦,正啃得津津有味,腮帮子微微鼓起。
阳光透过柳树枝叶的缝隙,落在他那张俊朗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脸上,将那糖葫芦映得亮晶晶的。
正是那刚刚在慕凉城外与孤剑仙洛青阳惊天一战,震动天下的新任“皇剑仙”,广陵王萧尘。
他的另一只手里,并非空着,而是同样捏着一卷质地非凡、边缘绣着云纹的金丝绸卷——那份刚刚由百晓堂颁布、足以让整个江湖为之侧目的剑仙金榜。
他一边嚼着酸甜的山楂果,一边漫不经心地扫视着榜单上的名字,目光在那“皇剑仙萧尘”五个字上停留了片刻,嘴角似乎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就在这时,官道远处,尘土微微扬起。
一个戴着青面獠牙鬼面具、身着黑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道路中央,缓步朝着柳树下走来。
他步伐看似不快,但几步之间,便己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来到近前。
正是百晓堂堂主,姬若风。
他停在萧尘面前三尺之地,面具孔洞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蹲在地上、毫无高手风范的萧尘身上,又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糖葫芦和金榜。
“看起来,”姬若风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你还是要多练。”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萧尘闻言,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差点把嘴里的山楂籽喷出去。
他好不容易咽下果肉,舔了舔沾着糖渣的嘴角,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姬若风,里面满是浑不在意的笑意。
“姬堂主,你这人真没意思。”
萧尘晃了晃手中的糖葫芦,又指了指那金榜,“洛青阳那老小子,枯坐慕凉城十几年,都快把自己坐成一块望妻石了,攒下的家底厚实点,不是很正常吗?”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个邻家怪人,而非那位威震天下的五大剑仙之首。
“拿不下他,有什么好丢人的?”
萧尘耸耸肩,又咬下一颗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道,“再说了,跟他打这一架,比我自己闷头练十年剑都有用!”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剑的光芒,那玩世不恭的神情稍稍收敛,流露出一种真正属于剑道巅峰强者的自信与洞察。
“他那国殇剑舞,歌剑合一,引动天地同悲的死寂意境……确实有点门道。”
萧尘嚼着山楂,若有所思,“把我的‘帝势三十六剑’逼得不得不全力运转,好些以前想不通、摸不透的关隘,打着打着,反而豁然开朗了。”
他三口两口将剩下的糖葫芦吃完,随手将光秃秃的木签子精准地弹入远处的草丛,拍了拍手站起身。
白袍上沾染了些许尘土,他却毫不在意。
“下次,”
萧尘看向姬若风,嘴角重新勾起那抹标志性的、带着几分睥睨与期待的笑容,“等我把他那凄凉剑意彻底琢磨透了,融进我的皇道剑里……”
他轻轻掂了掂手中那份沉甸甸的金榜,语气笃定:
“就该我上去坐坐那榜首的位置了。”
……
此时此刻,慕凉城内。
洛青阳微微吐出一口鲜血,远远看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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