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弥漫在清河县衙的每一个角落。
夕阳的余晖,透过被刀剑砍得支离破碎的窗棂,将庭院中的尸体,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王凌的部下,正以一种惊人的效率,清理着战场。尸体被迅速地拖走,血迹被一桶桶的井水冲刷,整个县衙,正在从一个惨烈的屠宰场,恢复成一座森严的府邸,只不过,它的主人,己经换了。
顾珩没有理会这些。
他独自一人,站在刘宗明那间奢华的书房里。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不算激烈的战斗,此刻却异常安静。他没有去翻动那些摆在明面上的金银财宝或是古玩字画,他的目光,如同猎鹰一般,锐利地扫过书房的每一个角落。
他在找一样东西。
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了那张由整块金丝楠木打造的书案上。他走上前,手指在书案的底座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叩、叩……叩。”
当敲到某一处时,声音,发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变化。
他眼神一凝,在那处用力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书案的侧面,弹出了一个暗格。
暗格之中,没有金银,没有地契,只有一个用火漆封口的牛皮信封,静静地躺在那里。
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
顾珩缓缓地拿起信封,掂了掂,然后,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挑开了火漆。
他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
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内容并不长,但每一个字,都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
信中,除了命令刘宗明“不惜一切代价,将下溪村上下,无论男女老幼,尽数灭口,不留后患”之外,还提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事成之后,将此物,连同那人之首级,一并送回京城。”
在信纸的下方,还附着一张小小的、画着某种奇特花纹的图样。
顾珩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张图样上。他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这个花纹……
他认得!
三年前,北境惊鸿最后的那场血战,那个从背后捅了他们最致命一刀的“盟友”军队的旗帜上,便绣着这种一模一样的、名为“血昙”的诡异花纹!
原来如此……
原来,他们不仅要赶尽杀绝,还要他的人头,去祭奠某些东西!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怒火,从他的胸腔中,轰然炸开!他手中的信纸,瞬间被无形的内劲,震成了齑粉,纷纷扬扬地落下。
“将军。”
王凌不知何时,己经走到了书房门口,他看着顾珩那骇人的脸色,以及浑身散发出的、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的杀气,心中一凛,不敢靠近。
“何事?”顾珩缓缓地转过身,脸上的神情,己经恢复了古井无波,但那双眼眸深处,却仿佛有两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所有残敌,己尽数肃清。县衙府库己被我们控制。”王凌躬身禀报道,“另外,我们在刘宗明的卧房里,搜出了他与府城、乃至京城某些官员私相授受的密账,以及他多年来贪赃枉法的全部罪证。有了这些,我们便可名正言顺地,将今日之事,定性为‘为民除害’。”
顾珩点了点头,这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是……”王凌的脸上,露出一丝忧色,“将军,我们杀了朝廷命官,终究是捅破了天。府城那边,一旦得到消息,必然会派大军前来问罪。我们虽然手握刘宗明的罪证,可程序不对,终究是落了下风。更何况,这背后还牵扯着京城的沈家……”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己经很明显。
他们现在的处境,看似掌控了一切,实则如同坐在火山口上,随时可能被更强大的力量,碾得粉身碎骨。
“无妨。”顾珩的回答,却出乎他意料的平静,“天塌不下来。”
他走到书房的窗边,看着天边那轮即将沉入地平线的血色残阳,缓缓地说道:“传我命令,即刻起,清河县西门紧闭,全城戒严。将刘宗明、陈东勾结匪寇、鱼肉乡里、意图屠村灭口的罪行,连同账册证据,昭告全城。同时,以我的名义,写一份奏报,将所有证据的抄本附上,八百里加急,送往府城,交给……孙总督。”
王凌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孙总督!
那位以铁腕著称、素来与京城沈家不睦的封疆大吏!
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他们此举,便从“谋逆”,变成了总督大人麾下的一次“清君侧”!
“将军英明!”王凌由衷地赞叹道。
“这里,就交给你了。”顾珩转过身,看着他,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稳住局面,等总督的回复。记住,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将军?”王凌一愣,“您要去哪?”
“我得回去一趟。”顾珩的目光,投向了下溪村的方向,那冰冷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暖意,“那边,还有人在等我。”
他放心不下苏晴,放心不下那个刚刚有了几分“家”的样子的村庄。
王凌瞬间明白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军放心!王凌在,清河县便在!属下恭候将军归来!”
顾珩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书房。
他没有带任何护卫,独自一人,牵过自己的黑色战马,翻身而上,准备连夜赶回下溪村。
然而,就在他的马蹄,即将踏出县衙大门的那一刻——
“呜——呜——”
一阵低沉而悠长的号角声,忽然从北城门的方向,遥遥传来!
这号角声,与军队的号令截然不同,它带着一种独特的、属于仪仗的威严,仿佛是某种大人物出行的前兆。
顾珩勒住缰绳的动作,猛地一僵。
王凌的脸色,也是陡然一变!
“怎么回事?!”
很快,一名负责守卫北城门的骑士,脸色煞白地飞奔而来,他甚至来不及下马,便在顾珩面前翻身滚落,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变了调:
“报——!启禀将军!北……北城门外,来了一支……一支队伍!”
“什么队伍?!”王凌厉声喝道。
“是……是京城来的仪仗!”那名骑士喘着粗气,眼中满是骇然,“他们打着……打着‘都察院’的旗号,还有一面金色的‘御’字旗!为首的……为首的官员,自称是……是奉旨巡查的……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
奉旨巡查?!
这几个字,如同一道道惊雷,在顾珩和王凌的头顶,轰然炸响!
怎么会这么快?!怎么会这么巧?!
他们前脚刚刚拿下清河县,后脚,代表着天子耳目的监察御史,就到了门口!
这世上,绝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一股巨大的、无形的阴谋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清河县!
顾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猛地抬头,与王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那抹深深的凝重与不安。
“来者何人?可曾报上名号?”顾珩的声音,己经冷到了极点。
那名骑士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回答道:“报……报了。为首的御史大人,说他……他叫……”
“沈……图!”
当“沈图”这两个字,从骑士的口中吐出时,顾珩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握着缰绳的手,因为用力,指节根根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王凌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失声惊呼:“沈图?!竟然是他?!”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禁忌的魔力。
它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打开了顾珩记忆中最黑暗、最血腥的那一扇门。
三年前,北境惊鸿覆灭的前夜,正是这个时任监军的沈图,以皇帝密旨为由,将他们调入了一个必死的包围圈!
也正是他,在惊鸿将士浴血奋战之际,下令烧毁了他们唯一的粮草和后路!
他是沈家安插在军中最深的一根毒刺!是亲手将三千惊鸿忠魂,推入地狱的刽子手之一!
顾珩原以为,再见此獠,会是在京城的朝堂之上,或是在北境的亡魂碑前。
却做梦也想不到,会是在这里。
在他刚刚斩断沈家伸来的一只爪牙之后,这只真正的、来自京城的恶虎,便披着代表皇权、不容侵犯的官袍,亲自,找上门来了。
夕阳,彻底沉入了地平线。
最后一丝光亮,从顾珩那张冷峻得如同雕塑的脸上褪去。
黑暗,笼罩了大地。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北方的天空,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杀意与寒芒,交织成了足以撕裂夜幕的惊天风暴。
猎物与猎人的身份,在这一刻,似乎发生了诡异的逆转。
一场避无可避的、更为凶险的棋局,己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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