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7月20日，大阪船厂区像被扔进了烧红的铁炉。毒辣的日头悬在头顶，把柏油路烤得冒起细密的白烟，连海风卷过来都带着一股咸涩的热浪，黏在皮肤上，像一层甩不掉的油脂。
林风站在大阪船厂区的入口处，指尖悄悄攥紧了口袋里那枚银质樱花徽章——这是雅子三天前在横滨码头的暗巷里交给她的，徽章背面刻着极小的“正荣”二字，是进入船厂区的唯一通行证。
十天前，小夜子在东京的 safe house 里，用烧焦的木棍在地上画出船厂区的大致轮廓时，眼神里还带着未散的惊惧：“正荣商社的总部藏在厂区最里面，外面挂着‘渔业贸易’的幌子，可里面的人连渔网都没见过。我上次混进去送文件，看见他们半夜用军用卡车运箱子，箱子沉得要西个人抬，车身上还印着皇室的菊花纹。”那时林风就知道，这趟大阪之行，要找的不仅是日本战时经济的罪证，更是皇室与影机关勾结的铁证。
此刻，船厂区的大门前，两个穿着藏青色制服的卫兵正端着步枪值守，枪托上的铜扣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进出的人大多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袖口别着和林风同款的樱花徽章，手里提着沉甸甸的深棕色皮箱，皮箱的锁扣处都刻着精致的纹路，走起来时听不到半点声响——显然里面装的不是寻常货物。偶尔有穿着工装的工人路过，都低着头快步走，不敢多看那些西装革履的人一眼，厂区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寂静，只有远处造船厂传来的铁锤敲击声，有气无力地回荡着。
林风深吸一口气，把领口的纽扣又扣紧了一颗，刻意佝偻着背，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常年伏案的账房先生。他走到卫兵面前，缓缓掏出那枚樱花徽章，用带着台湾口音的日语说：“您好，我是来应聘账房的陈阿福，之前和贵社约好了面试。”
卫兵接过徽章，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又上下打量了林风一番——灰布长衫上沾了点灰尘，袖口磨得发白，手里提着一个旧布包，里面装着伪造的账本和算盘，模样倒是和“从台湾来的老账房”分毫不差。其中一个卫兵朝里面挥了挥手，冷冷地说：“进去吧，三层小楼，门口有接待的。”
穿过堆满钢材的厂区，林风的目光悄悄扫过周围的建筑：左边的仓库门是厚重的铁门，门口站着荷枪实弹的卫兵，门楣上没有任何标识；右边的厂房里传来机器运转的声音，可窗户都被黑色的帆布蒙着，看不到里面的动静。走到三层小楼前，林风停下脚步——这栋楼和周围的厂房格格不入，墙面刷得雪白，门口挂着一块木质招牌，上面用毛笔写着“正荣商社·渔业贸易部”，可招牌边缘却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金色粉末，像是黄金打磨时留下的痕迹。
推开门，玄关处站着一个穿和服的侍女，见林风进来，立刻躬身问：“请问是陈阿福先生吗？龟田社长己经在办公室等您了。”林风点点头，跟着侍女走上二楼。楼梯上铺着红色的地毯，踩上去没有一点声音，走廊两侧的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画框都是镀金的，可画纸却有些发黄，显然是从中国掠夺来的旧物。
侍女在一扇红木门前停下，轻轻敲了敲门：“社长，陈阿福先生来了。”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让他进来。”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雪茄味扑面而来，混合着淡淡的檀香，掩盖住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铜臭味。办公室很大，正中间放着一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桌面光滑得能映出人影，桌上摆着一个鎏金烟灰缸，里面还燃着半截雪茄。龟田正藏坐在办公桌后，穿着一身黑色的丝绸和服，领口绣着金色的菊花纹，脸上留着整齐的八字胡，下巴上的赘肉随着呼吸微微晃动。他的手指上戴着三枚镶钻的戒指，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最大，钻石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一看就是从未干过粗活的人。
林风刚走进来，龟田的目光就像鹰隼一样扫了过来，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的衣服，看清藏在心里的想法。他没有起身，只是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坐吧，陈先生。”
林风依言坐下，刻意把腰弯得更低，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恭敬的模样。龟田拿起桌上的简历，慢悠悠地翻着，简历上的“陈阿福”，是雅子牺牲前请人伪造的身份——十年台湾账房经验，熟悉各种记账方式，因战乱从台湾来到大阪谋生。
翻了没两页，龟田突然合上简历，抬头看向林风，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试探：“听说你在台湾做过十年账房，会用‘特殊记账法’？”
这句话来得突然，可林风早有准备。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看了看办公室的门，又看了看站在角落的侍女，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龟田见状，挥了挥手让侍女出去，办公室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首到门被轻轻关上，林风才从布包里拿出一本泛黄的账本，双手递到龟田面前，用带着台湾方言的日语低声说：“老板，做生意的人都知道，明面上的账是给别人看的，暗地里的账才是自己的。我在台湾的时候，帮过不少老板记‘明暗账’，不管是‘见不得光’的钱，还是‘不能说的交易’，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既不会出错，也不会被人查到痕迹。”
他一边说，一边翻开账本的其中一页，上面用两种不同颜色的笔记录着账目：黑色的字记着“茶叶采购款”“布料销售款”，看起来平平无奇；可红色的字却用特殊的符号代替，旁边还画着小小的标记。“您看，这红色的符号，只有我和老板能看懂，就算账本被人拿去，也没人知道这其实是‘鸦片销售款’。”
龟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接过账本，仔细翻看着，手指在那些红色符号上轻轻，脸上的戒备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意的笑容。他抬起头，拍了拍林风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林风的肩膀微微一沉：“好，好！陈先生果然是个能人，我这里就缺你这样的人！”
说完，龟田按下桌上的电话，对着话筒说：“让佐藤过来一趟，把最近的账本都带来。”
没几分钟，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抱着一摞厚厚的账本，账本的封面都是黑色的，上面没有任何文字。这个男人就是账房主管佐藤，他看到林风时，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可在龟田的示意下，还是把账本放在了林风面前。
“从今天起，陈先生就负责整理这些账本，你把之前的情况跟他说清楚，好好配合他的工作。”龟田对着佐藤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佐藤点点头，看向林风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却还是恭敬地应了下来。
等佐藤离开后，林风坐在办公桌前，看着面前的一摞账本，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立刻翻开，而是先观察了一下办公室的环境——墙角的柜子上放着一个金色的佛像，佛像的底座上刻着皇室的菊花纹；办公桌的抽屉上有三个锁孔，显然里面还藏着更重要的东西。
首到确认没有监控，也没有窃听器，林风才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本，缓缓翻开。封面翻开的瞬间，一股陈旧的纸张味扑面而来，里面的字迹工整，用的是日本传统的毛笔书写。第一本是明账，上面记录着“渔业收入”“渔网采购款”“渔船维修费”等项目，数字都不算大，最大的一笔也只有五万日元，看起来就是一家普通的渔业公司，完全符合“应付税务部门”的用途。
可当他翻开第二本账本时，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这本暗账的封面是深蓝色的，里面的字迹比明账潦草了许多，记录的项目也变得奇怪起来——“军需物资采购款：五十万日元”“矿区运输费：三十万日元”“设备租赁费：二十万日元”。林风仔细看着每一笔账目，发现这些款项的支付对象都是“东京特殊物资供应部”，而收款日期大多是每月的十五号，正好和日本军队的军费发放日期吻合。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渔业贸易，而是皇室用来流转军费的幌子。”林风在心里想着，手指轻轻拂过账本上的字迹，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无数中国百姓的鲜血——这些军费，最终都会变成子弹和炮弹，射向中国的土地。
他继续往下翻，在暗账的最后一页，看到了一行小字：“密账存于保险柜，钥匙由社长亲自保管，封皮有菊花纹。”林风的心里一动，看来最关键的证据，就在那本密账里。
接下来的两天，林风一边假装整理明账和暗账，一边留意着龟田的动向。他发现龟田每天下午都会独自留在办公室里，大概一个小时后才出来，出来时手里的皮箱都会变沉。而且每次龟田打开保险柜时，都会先按下办公桌抽屉上的第三个锁孔，看来保险柜就藏在抽屉后面。
第三天下午，机会终于来了。龟田接到一个电话后，匆匆离开了办公室，临走前叮嘱林风：“把最近三个月的暗账整理好，我回来要检查。”看着龟田离去的背影，林风立刻走到办公桌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铁丝——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用来打开抽屉的工具。
他小心翼翼地把细铁丝插进第三个锁孔，轻轻转动着，没过多久，就听到“咔嗒”一声，抽屉被打开了。抽屉后面果然有一个保险柜，保险柜的门上刻着精致的菊花纹，和暗账里记录的一模一样。林风回忆着龟田平时按密码的手势，试着按下了几个数字——龟田的生日、商社的成立日期，都不对。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账本上的军费发放日期，他试着按下“0715”——七月十五号，也就是这个月的军费发放日期。
“咔嗒”一声，保险柜的门开了。里面果然放着一本牛皮纸封着的账本，封皮上印着金色的菊花纹，正是他要找的密账。林风立刻拿起密账，快步走到窗边，借着窗外的光线翻开。
密账里的内容，比他想象的还要惊人。里面记录的全是“皇室资产转移明细”，第一页就写着“黄金：五百公斤，转移至瑞士银行，账户编号：XXXXXX”，后面还附着银行的转账凭证。再往下翻，有珠宝、字画、青铜器，每一样都标注着“来自中国北平”“来自中国南京”“来自中国上海”，显然都是从中国掠夺来的文物。其中有一幅《清明上河图》的记录，下面写着“1943年从北平故宫掠夺，现存于皇室私人仓库”，林风的拳头瞬间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这些都是中国的国宝，却被日本人肆意掠夺，当成自己的资产转移到海外。
更让他意外的是，密账里用的全是“鱼市暗语”，如果不是他之前在台湾的鱼市待过，根本看不懂。“金枪鱼一箱”后面标注着“黄金10公斤”，“鲷鱼十条”标注着“美元1万元”，“秋刀鱼一批”标注着“粮食50吨”，而“海带若干”则是指“文物一批”。林风立刻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指甲盖大小的纸片，这些纸片是他用薄纸剪的，上面涂了一层蜡，防水又防蛀。他快速把密账里的关键数据记在纸片上，比如黄金的数量、海外银行的账户编号、文物的名称和掠夺地点，每记完一张，就小心翼翼地藏在算盘的缝隙里——算盘是他每天都要用的，没人会怀疑里面藏着秘密。
就在他快要记完最后一页时，突然听到办公室的敲门声，“咚咚咚”，声音不大，却让林风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立刻把密账放回保险柜，关好保险柜和抽屉，快速走到办公桌前，假装整理账本，同时用日语喊道：“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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