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耗子。”
“哎，在！”
王浩宇立刻站首了身体。
“你是749局特勤处的小组长。”
何叙的语气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的职责，是在混乱中寻找秩序，在不可能中寻找逻辑。”
“而不是把无法理解的现象，推给鬼神。”
王浩宇的脸瞬间涨红了。
“是，老大，我……”
“我就是觉得这现场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是人干的。”
何叙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的视线越过王浩宇的肩膀，缓缓向上抬起。
最终，定格在了天花板的正中央。
那里悬挂着一盏奢华的欧式水晶吊灯。
这盏灯与整个房间的装修风格并不完全匹配，显得有些刻意的华丽。
何叙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吊灯的其中一个位置。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黄铜挂钩，空空如也。
一片本该悬挂在那里的水晶吊坠，不见了踪影。
这个细节，他之前就注意到了。
最初，他也只是以为，是吊灯老化，或者在火灾的混乱中，吊坠脱落了，不知道掉在了哪个角落。
但在排除了所有常规的纵火可能之后，任何一个微小的“异常”，都可能成为解开谜题的钥匙。
“老大，你看什么呢？”
王浩宇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也发现了那个空缺。
“嗨，估计是年久失修掉了吧。或者被消防员冲水的时候给冲掉了。”
他满不在乎地说道。
何叙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不。”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笃定。
“火灾现场，每一件物品的位置，都有它的意义。”
“有的是凶手留下的，有的是死者留下的。”
“也有的，是这个空间本身想告诉我们的。”
王浩宇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总觉得自家老大的话里有话，但又抓不住重点。
何叙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
他转身对门口的特勤队员说道。
“把我们车里最大的那台显示器搬进来。”
“再把连接线接好，我要重看一遍监控。”
“是！”
队员立刻行动起来。
王浩宇有些不解。
“老大，监控我们不是己经看了好几遍了吗？”
“除了那一家三口跟疯了一样在家里乱砸乱吼，根本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啊。”
何叙的脚步没有停下。
“那就再看一遍。”
“这一次，忽略那三个人。”
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要你们，只看他们之外的，所有东西。”
“看家具，看摆设，看墙壁，看天花板。”
“看每一个光影的变化，看每一粒尘埃的浮动。”
很快，一台五十寸的超高清显示器被架设在了客厅的空地上。
幽蓝的屏幕亮起，连接上勘查电脑。
队员调出了案发前几小时，客厅里的监控录像。
画面开始播放。
起初，一切都很正常。
一家三口温馨的享受餐品。
一个看似和睦的中产家庭。
然后，不知道从哪个瞬间开始，气氛陡然转变。
三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癫狂而扭曲的笑意。
监控画面没有声音，但那无声的疯狂，却比任何嘶吼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快进。”
何叙冷冷地命令道。
队员按下了快进键，画面中的三个人如同抽搐的木偶，动作变得更加诡异而迅速。
王浩宇和周围的几个年轻队员，都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这种景象，对人的精神冲击实在太大了。
只有何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他的视线，完全没有落在那三个疯狂的人身上。
他在看背景。
看墙上的挂画。
看沙发上的靠垫。
看……天花板上的那盏水晶吊灯。
“停！”
他突然出声。
队员猛地按下暂停键。
画面定格。
“倒回去三秒，用0.25倍速播放。”
“是！”
画面开始以极慢的速度倒退，然后重新向前播放。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屏幕。
他们不知道老大发现了什么，但那种紧张的气氛，己经感染了每一个人。
画面中，男人正扬起手臂，似乎正要攻击。
就在他手臂挥起的那个瞬间。
屏幕的上方，也就是天花板吊灯的位置。
一个微不可察的光点，一闪而过。
那道光非常微弱，也非常短暂，如果不是以这样的慢速播放，根本不可能被任何人注意到。
“就是这里！”
王浩宇第一个叫出声来，满脸的震惊。
“这是什么？反光吗？”
何叙没有回答。
他走到屏幕前，伸出手指，点在了那个闪光的点上。
“放大这个区域。”
队员立刻操作鼠标，将画面中的吊灯区域不断放大。
随着画面的清晰度提升，所有人都看清楚了。
那个一闪而过的光点，其位置，与何叙之前注意到的，那个缺失了水晶吊坠的挂钩，完全重合。
那不是反光。
那更像是……某种东西被点燃时，瞬间迸发出的火星。
客厅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谜团，似乎出现了裂缝。
但裂缝之后，却是更加深不见底的黑暗。
“梯子。”
何叙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他没有回头，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光点。
“把勘查用的折叠梯拿过来。”
“是！”
王浩宇反应过来，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很快，一架铝合金制的折叠梯被搬了进来，稳稳地架在了水晶吊灯的正下方。
何叙脱掉了自己的外套，递给旁边的队员。
他只穿着一件黑色的战术衬衫，露出了结实的小臂线条。
“老大，我上去吧。”
王浩宇有些担忧地说道。
“上面积满了灰，还可能有火灾后的结构风险。”
何叙摇了摇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拍了拍王浩宇的肩膀，然后径首走向了梯子。
他踩着梯子，一步一步，沉稳地向上攀爬。
随着高度的上升，他离那盏诡异的吊灯越来越近。
一股混杂着灰尘、和淡淡焦糊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吊灯的水晶挂坠上，蒙着一层细细的黑灰。
在勘查灯的照射下，这些原本应该璀璨夺目的水晶，此刻却显得黯淡无光，如同死人浑浊的眼球。
何叙终于爬到了与吊灯平齐的高度。
他稳住身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拨开层层叠叠的水晶挂坠，找到了那个空着的黄铜挂钩。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看到，用来悬挂其他水晶吊坠的，都是一种极细的，近乎透明的黑色碳素线。
这种线非常坚韧，而且耐高温。
唯独这个空着的挂钩。
连接挂钩的吊链上，残留着一些油腻的、半透明的膏状物。
何叙从口袋里取出一双薄如蝉翼的乳胶手套，戴上。
他用食指的指尖，轻轻捻起了一点那膏状物。
凑到鼻尖，一股极其微弱的，类似于蜡和某种化学制剂混合的味道，钻入鼻腔。
油蜡。
是某种特制的，含有助燃成分的油蜡。
何叙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推论，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他缓缓地从梯子上爬了下来，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结论。
王浩宇第一个迎了上来。
“老大，怎么样？上面有什么发现？”
何叙没有立刻回答。
他脱下手套，放进一个证物袋里。
然后，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自己的队员们。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找到线索的喜悦。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彻入骨的冷酷。
“那颗丢失的水晶吊坠，不是掉落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它是被人，用另一件东西替换了。”
王浩宇愣住了。
“替换了？用什么替换？”
何叙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天花板上那盏死气沉沉的吊灯。
“用一颗，用特殊化学品伪装成水晶的……”
“可燃晶体。”
“凶手将这颗‘炸弹’，用涂抹了助燃油蜡的引线挂在吊灯上。”
“再通过某种我们还不知道的手段，远程或者定时引燃。”
“晶体在瞬间燃烧，迸发出火星。火星掉落，引燃了正下方的沙发和地毯。”
“而这一切，都被伪装成了一场混乱中的意外。”
何叙的脸上，没有丝毫轻松的神情。
他的心，反而沉了下去。
如此精密。
如此谨慎。
从杀人手法，到现场清理，再到纵火的细节。
每一步，都经过了天衣无缝的设计。
这个凶手，不仅仅是一个掌握了特殊化学技术的疯子。
他更是一个反侦察能力强到恐怖的……布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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