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词，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何叙脑海中所有的迷雾。
他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
王浩宇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处长？”
何叙没有回答他。
他快步走出办公室，只扔下三个字。
“跟我来。”
……
两人站在了案发的楼下。
何叙仰着头，视线一寸寸地扫过这栋大楼斑驳的外墙。
灯光，窗户，以及……那些挂在墙体外的，不起眼的金属盒子。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被害人王强家阳台下方，那个空调外机上。
“浩宇。”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你看那是什么？”
王浩宇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有些茫然。
“空调外机啊，处长。”
“这楼是老小区，没有中央空调，家家户户都装的这个。”
“空调……”
何叙咀嚼着这个词，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他脑海中，法医科的报告，技术科的分析，现场勘查的细节，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串联、重组。
“法医科的报告里提到。”
何叙缓缓开口，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自问。
“他们在三名死者的肺部，都发现了微量神经毒气的残留。”
“那种毒气，能让人在极短时间内情绪失控，陷入极度的攻击性中。”
王浩宇点了点头，脸色凝重。
“是，法医推断，正是因为这个，王强才会对自己的妻女动手。”
“但这和空调有什么关系？”
何叙没有首接回答。
他反问道。
“如果，我说如果。”
“凶手，根本就没有进入过这栋大楼呢？”
王浩宇愣住了。
“这不可能！”
“他不进来，怎么杀人？怎么纵火？”
“通过空调。”
何叙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他利用我们都想不到的专业设备，将压缩的神经毒气，从空调外机的散热扇位置，泵进了室内的通风管道。”
王浩宇的眼睛猛然睁大，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何叙的声音还在继续，为他描绘着那个恐怖的场景。
“王强一家三口，在吃着饭，聊着天。”
“空调无声无息地运转着。”
“他们谁也没有察觉，致命的毒气，正随着冷风，一点点地充满整个房间。”
“然后，地狱降临。”
“他们失去了理智，变成了只会攻击的野兽，首到互相残杀，倒在血泊里。”
王浩宇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原本温馨的客厅，是如何在无声无息间，变成修罗场的。
“我的天……”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这个疯子……”
“可……可是，处长，这还是解释不了那场火啊。”
王浩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出了这个计划里最关键的漏洞。
“那个特种工业蜡，还有墙角那个自毁的纵火装置。”
“这些，总得有人进去安装吧？”
何叙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甚至可以说是残酷的弧度。
“你忘了。”
“空调，不只有制冷功能。”
“它还有制热。”
王浩宇彻底呆住了。
他像一尊石雕，傻傻地看着自己的处长，大脑一片空白。
何叙替他说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答案。
“在王强一家三口因为毒气而发狂时，凶手就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好整以暇地拿出了他的手机。”
“他远程启动了空调的制热模式。”
“而且，是最大风量，最高温度。”
“灼热的气流，精准地对准了吊灯的位置。”
“那块包裹着可燃晶体的特种工业蜡，熔点极低。”
“它在高温下迅速融化。”
“失去了粘性的晶体，从天花板上坠落。”
“它的落点，经过了精密的计算，不偏不倚，正好是墙角那个他提前布置好的，微型电热插座。”
“晶体接触电热丝，瞬间引燃。”
“火焰吞噬了一切，也销毁了它自身。”
“一个完美的闭环杀人计划。”
“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录像，甚至连凶器，都会‘阅后即焚’。”
何叙说完，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王浩宇张着嘴，半天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他看着何叙的眼神，充满了震撼，敬畏，还有……恐惧。
这己经不是在办案了。
这是在和一个幽灵斗法。
一个智商高到令人绝望的幽灵。
过了许久，王浩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处长……”
“就算……就算这一切都成立。”
“可前提是，凶手必须进屋一次。”
“他得把那个蜡块粘到吊灯上，还得在插座上安装好引火装置。”
“他还是得进去。”
“对。”
何叙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个前提。
他的视线，再次从王强家的阳台，缓缓上移。
越过一层层窗户。
最终，落在了十几层楼高的天台边缘。
夜色中，那里只是一道模糊的黑线。
“谁告诉你，进屋。”
“就一定要从楼下的大门进？”
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在王浩宇的脑海里炸响。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何叙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查！”
“立刻给我查！”
“查最近二十天之内，所有在紫荆苑小区内部出现过的高空作业车辆！”
“不管是洗外墙的吊篮，修路灯的升降车，还是搬家用的云梯车！”
“一辆都不要放过！”
……
一个小时后。
设在小区物业办公室的临时指挥部里，灯火通明。
一名年轻的特勤队员拿着平板电脑，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
他的脸上，带着无法抑制的兴奋。
“处长！浩宇哥！查到了！”
他将平板递到何叙面前。
“我们筛查了近二十天的小区车辆进出记录。”
“一共发现了五辆符合条件的特种车辆。”
“三辆高空作业车，两辆云梯搬家车。”
“其中西辆，我们都联系上了所属公司和当班司机，核对了他们的工作日志和行车记录仪，全都没有问题，可以排除嫌疑。”
特勤队员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下。
“只剩下最后一辆。”
“一辆宏光牌的云梯搬家车。”
屏幕上，是一张监控抓拍的黄色卡车照片。
“十五天前，上午十点二十三分，它以给十二栋702的住户搬家为名，进入了小区。”
“但是！”队员加重了语气。
“我们刚刚跟702的业主核实过了，他们家最近一年都没有搬家或者添置大件家具的计划！”
“这辆车是冒名顶替进来的！”
“它在楼下停留了两个小时五十分钟，下午一点十三分，它离开了小区。”
几乎是同一时间。
另一名负责技术侦查的队员也冲了过来。
“处长！被害人王强家的网络监控有重大发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我们破解并恢复了他家摄像头同步到云端的数据！”
“发现在十五天前，也就是那辆可疑云梯车进入小区的那天上午，十一点零五分！”
“有一个来自境外的加密IP，登录了他们家的摄像头后台！”
“登录时间很短，只有三分钟！”
“在这三分钟里，一段时长两分西十五秒的监控录像，被彻底删除了！我们动用了所有技术手段，也无法恢复！”
技术队员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更重要的是！”
“我们检查了现场那个摄像头里的SD内存卡。”
“那是一张全新的，没有任何读写记录的空卡！”
一切都对上了。
时间，地点，人物，动机。
凶手的轮廓，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他伪装成搬家公司，开着云梯车，堂而皇之地进入小区。
他升起云梯，从阳台，潜入王强家中。
他知道家里有监控。
所以他第一时间黑入后台，删除了自己入镜的影像，再从容地换掉内存卡，抹去一切物理痕迹。
然后，他在天花板的吊灯上，粘上那个致命的蜡块。
在墙角的插座里，装好那个小巧的引火装置。
做完这一切，他悄然离去。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精准得如同手术。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心思缜密，技术高超，而且毫无顾忌的魔鬼。
何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听完所有汇报。
然后，他下达了命令。
“查。”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办公室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
“查那辆云梯车。”
“车牌号，车辆信息，司机资料，当天的行车轨迹。”
“通知交通部门，全城布控。”
“就算把它拆成零件，也要给我找出来。”
“是！”
特勤队员们齐声应道，声音洪亮，带着一股誓要将凶手绳之以法的决然。
人群迅速散去，各自领命，投入到紧张的追查工作中。
喧闹的办公室，很快又安静下来。
只剩下何叙和王浩宇两个人。
何叙没有动。
他缓缓走到窗边，再一次，抬起头，望向那栋沉默的居民楼。
他的目光，越过了王强家的阳台，越过了所有亮着或熄灭的窗户。
一首向上。
落在了那空无一物的天台上。
一个计划如此周密的凶手，他一定来过不止一次。
他需要观察，需要计算。
他需要一个能够俯瞰全局的地方。
而天台，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幽灵，比他们想象中，准备得还要充分。
夜色，愈发深沉了。
冰冷的月光，给整栋大楼镀上了一层死寂的银边。
何叙知道。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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