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二十张。
不是数码打印，而是用胶卷冲洗出来的实体照片。
照片的内容各不相同，有的是风景，有的是城市街角，还有几张是模糊的人脸。
法证报告的结论同样言简意赅。
二十张照片上，没有检测到任何指纹。
一枚都没有。
看到这里，何叙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一个用枪的老手。
一个心思缜密到会把每一张照片都擦拭干净的人。
这两个特征结合在一起，嫌疑人的形象，就变得不再那么“普通”了。
他继续翻阅。
现场勘查报告。
整个屋子里，只发现了嫌疑人一个人的指纹和脚印。
没有访客，没有朋友。
他就像一个孤魂野鬼，独自生活在这个水泥森林的盒子里。
更奇怪的一点是。
这个自称“自由程序员”的家里，没有网线，没有路由器，没有任何可以连接互联网的设备。
一个靠网络吃饭的人，却过着与世隔绝的原始生活。
这根本不是古怪。
这是悖论。
郑澈一首观察着何叙的表情。
当他看到何叙的视线在“无网络连接”那一行字上停留时，他心中的那份考校之意更浓了。
没错，就是这里。
这个案子处处都透着诡异。
每一个线索，都指向一个看似合理，却又无法解释的矛盾之中。
他想看看，这个年轻人会如何解读。
何叙终于翻到了卷宗的最后一页。
标题只有两个字。
“追查”。
爆炸案发生后一小时，全城封锁。
郑澈动用了市局所有的人力，对嫌疑人李伟展开了天罗地网式的搜捕。
他们调取了小区过去二十五天所有的监控录像。
从大门口，到地下车库，再到每一部电梯。
没有发现任何李伟离开小区的影像记录。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在严密监控的小区里，凭空消失了。
郑澈不信邪。
他下令将范围扩大到全市。
启动“天网”系统，利用人脸识别技术，扫描全城数以万计的摄像头。
只要李伟在任何一个公共场合露过脸，就绝对逃不过系统的眼睛。
然而，结果是。
零。
一个匹配结果都没有。
李伟，这个被警方锁定的头号嫌疑人，在离开自己的公寓后，就彻底人间蒸发了。
报告的最后，是郑澈亲笔写下的一句总结。
“嫌疑人反侦察能力极强，疑似通过特殊手段，规避了所有监控，去向不明。”
这行字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这对于“警王”郑澈而言，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
他引以为傲的现代刑侦技术，在对方面前，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至此，所有的卷宗，何叙己经全部看完。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
等着他的判断。
郑澈的心，也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他既希望何叙能发现什么，以打破僵局。
又隐隐不希望他发现什么，来维护自己那所剩不几的骄傲。
终于。
何叙放下了平板。
他没有露出任何困惑的表情。
恰恰相反。
他的嘴角，竟然向上微微扬起，勾勒出一抹极淡的弧度。
那不是嘲讽。
更像是一种……觉得有趣？
“有意思。”
何叙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个家伙，在跟我们玩捉迷藏。”
捉迷藏？
郑澈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用这么轻佻的词来形容案情？
“何处长，一抹夕阳茶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不满。
何叙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他。
“郑处长，你们的侦查方向，从一开始，就可能走偏了。”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
整个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一个年轻警察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捏碎。
开什么玩笑？
说郑处长错了？
这小子知不知道郑处长在警界的地位？
郑澈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
“愿闻其详。”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西个字。
“别紧张，我不是在否定你们的工作。”
何叙的语气依旧平淡。
“你们做的很出色，现场勘查和逻辑推断都堪称教科书级别。”
“但你们被一些细节误导了。”
他伸出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第一个误导点，嫌疑人是‘仓皇逃离’。”
何叙看向郑澈。
“你们根据现场的湿香皂，湿毛巾，判断他走得很急，对吗？”
郑澈点了点头，这是最基本的判断。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一个即将要出远门，或者说，即将要‘消失’的人，在离开自己生活了很久的地方前，洗个澡，把自己打理干净，再换上一身新衣服，是不是也很正常？”
“这不叫仓皇，这叫仪式感。”
“他不是被你们吓跑的。”
“他是计划好要离开的。”
郑澈的瞳孔猛地一缩。
仪式感？
这个词，他从未在刑侦分析中用过。
但被何叙这么一提，他瞬间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
“第二个误导点，他的身份。”
何叙继续说道。
“一个自由程序员，家里却没有网络。你们觉得这很矛盾，对不对？”
“这恰恰说明，‘李伟’这个身份，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伪装。”
“他不是什么程序员，他只是一个住在这里，需要一个合理身份来掩人耳目的人。”
“他选择程序员这个职业，正是因为它足够‘宅’，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与外界的接触，不留下任何社交痕-迹。”
“你们一首在调查李伟的社会关系，试图从中找到线索，但这注定是徒劳的。”
“因为李伟，根本就不存在。”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郑澈手下的那些精英警察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眼神里写满了震惊。
他们引以为傲的专业分析，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被三言两语就轻松解构，然后推翻。
郑澈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遍又一遍地刷新。
“那……那第三点呢？”
一个年轻警察忍不住开口问道。
何叙的目光转向他，笑了笑。
“第三个误导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你们认为，他‘消失’了。”
他的声音顿了顿，环视了一圈众人。
“你们调取了二十五天的监控，用了全城的天网系统，都没有找到他。”
“所以你们得出一个结论，他用某种高明的手段，凭空消失了。”
“对吗？”
郑澈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是最让他感到无力的地方。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
“错了。”
何叙的声音斩钉截铁。
“他没有消失。”
“什么？”
郑澈失声问道。
“你们所有的监控，都对准了小区的出入口，电梯，楼梯间。”
“你们的思维，被‘建筑’给限制住了。”
“你们默认，一个人要离开一栋楼，必须通过这些正常的通道。”
“但是，嫌疑人若是没有离开呢”
“郑处长。”
何叙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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