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河谷集粗犷的建筑拉出长长的影子，喧嚣了一日的坊市渐渐沉寂下来。大部分摆摊的散修开始收拢货物，店铺也陆续打烊，唯有那些酒楼客栈，亮起了灯火，迎来了另一番热闹。
凌尘提着那柄沉重黝黑的古刀，走在逐渐空旷的街道上。腕上的黑玄镯内，多了几瓶适合筑基期修士服用的“回元丹”和“凝碧丹”，以及一枚记载了青玄界近三年大致局势的玉简。这些花去了他近百块下品灵石，但在他看来，物有所值。
方才在百宝阁的冲突，似乎并未引起太大的后续波澜。刘家并未立刻派人前来寻衅，或许是在掂量他的实力，或许那纨绔子弟并未将如此丢脸的事情立刻上报家族。凌尘乐得清静，他本就不愿多生事端。
信息玉简中的内容在他心头掠过。青玄界这三年，并不平静。各大宗门明争暗斗加剧，几处上古秘境频频显现异动，引得年轻一代天骄纷纷出世争锋。而青云宗，在这风云激荡中，似乎并未占到太多便宜，反而因为三年前的“窃案”和后续的内部清洗，损耗了些许元气，显得有些沉寂。赵乾和张莽的名字，在玉简中只是一笔带过，并未引起太多关注，显然在他们那个层面，还未能真正搅动风云。
但这正合凌尘之意。仇人“寂寂无名”，才更方便他日后“登门拜访”。
他需要更多、更具体、尤其是关于青云宗内部现状的信息。百宝阁这类商铺出售的玉简，内容过于笼统和公开。
据他之前探听，河谷集内有一处名为“万事屋”的地方，据说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可以买到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消息。其主人颇为神秘，常年隐于幕后。
循着模糊的指引，凌尘穿过几条僻静的巷弄，在一处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矮屋前停下了脚步。屋门紧闭，门上挂着一块歪斜的木牌，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百事通”三个字，与“万事屋”的赫赫名头似乎有些不符。
若非隐隐感受到屋内有一道晦涩但强大的气息（至少是筑基中期），凌尘几乎要以为找错了地方。
他抬手，叩响了木门。
叩叩叩。
声音在寂静的巷弄里显得格外清晰。
等了片刻，屋内传来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今日打烊了，明日请早。”
凌尘眉头微皱，再次叩门，声音提高了几分：“故人来访，求问旧事。”
屋内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只浑浊却精光内蕴的眼睛在门后打量了他一下，尤其是在他手中的黑刀和腕上的手镯停留了片刻。
“故人？老夫在此隐居三十年，何来故人？”门后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
凌尘略一沉吟，压低声音，报出了一个小镇的名字和一个老人的姓氏：“清风镇，陈老。”
这是他幼时在清风镇唯一对他释放过善意的一位孤寡老人，姓陈，以雕刻一些粗陋的木器符牌为生，似乎也懂些粗浅的卜卦之术。凌尘离家前往青云宗前，曾受过他几顿饭食和几句叮嘱。方才在坊市中，他偶然听闻这“万事屋”的主人似乎也姓陈，且多年前来自清风镇方向，故有此一试。
门后的眼睛明显波动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木门终于完全打开。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头发灰白、身形佝偻的老者出现在门后。他脸上皱纹纵横，看似普通，但那双眼睛深处，却藏着一丝与外表年龄不符的沧桑和洞察力。他的目光再次仔细扫过凌尘的脸庞。
“你是……当年那个经常饿肚子、眼神倔强的小家伙？”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惊讶，“你……变化很大。”
凌尘微微躬身：“陈老，是我，凌尘。一别多年，冒昧来访。”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位陈老，绝非凡俗。其修为内敛，竟让他有些看不透，至少是筑基中期，甚至可能更高。而且，对方身上有一种历经风霜、洞悉世事的沉淀感。
陈老侧身让开：“进来吧。没想到，你小子还能记得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找到这里来。”
屋内陈设简单，甚至有些简陋，只有一桌一椅一床，以及堆放在角落的一些杂乱书卷和刻刀木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头清香和一种陈旧纸张的味道。
凌尘进屋后，陈老关上门，点亮了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小屋。
“坐吧。”陈老自己坐在唯一的椅子上，指了指床沿，“清风镇一别，快十年了吧。听说你后来去了青云宗？怎会落到如今这般……境地？”他目光如炬，显然看出了凌尘气息的不凡和那深藏眼底的戾气与痛楚。
凌尘没有隐瞒，简略地将自己三年来的遭遇说了一遍，从被诬陷、废修为、扔进绝渊，到机缘巧合获得传承、艰难爬出、归来复仇。当然，关于葬天碑的核心秘密，他隐去未提，只说是得到了一位上古体修的部分传承。
陈老静静地听着，浑浊的眼中时而闪过精光，时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期间没有打断一句。
首到凌尘说完，小屋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摇曳不定。
许久，陈老才长长叹了口气，声音愈发苍老：“青云宗……嘿，还是那般乌烟瘴气，藏污纳垢。赵乾……可是执法长老赵嵩的那个侄孙？”
凌尘目光一凝：“您知道他？”
“略有耳闻。”陈老淡淡道，“赵嵩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最是护短。他能坐上执法长老之位，靠的不是修为多高，而是溜须拍马、结党营私的本事。他那侄孙赵乾，颇得他的真传，甚至青出于蓝，为人更加阴狠毒辣，且天赋不弱。你能从他手中逃得性命，己是万幸。”
凌尘心中冷笑，何止逃得性命。
“那张莽呢？”他又问。
“张莽？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角色，仗着赵乾的势罢了。不足为虑。”陈老摆摆手，随即目光严肃地看向凌尘，“孩子，你此番归来，可是要回青云宗寻仇？”
凌尘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避讳：“此仇必报。”
陈老眉头紧锁：“报仇固然天经地义。但你想过没有，赵嵩在青云宗经营多年，党羽众多。赵乾本身己是筑基中期，且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你如今虽有机缘，修为大进，但孤身一人，如何对抗一个庞大的宗门势力？更何况，你身上还背着‘窃宝’的罪名，一旦现身，便是众矢之的。”
“宗门若讲道理，三年前我便不会在绝渊之下。”凌尘的声音冰冷，“我不需要他们信我，我只需要他们……怕我。”
陈老看着他眼中那近乎实质的冰冷与决绝，心中微微一凛。这孩子，与十年前那个倔强少年己是判若两人。那眼底深处的痛苦和戾气，绝非寻常磨难所能形成。
“你得到的传承，恐怕非同小可。”陈老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却没有深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但你仍需谨慎。青云宗能屹立青州多年，绝非表面看去那么简单。其宗主云懿真人常年闭关，不理俗务，但修为深不可测。其下还有几位实权长老，也非易与之辈。更何况，宗门大阵一旦开启，元婴修士也难以攻破。”
凌尘默默记下。这些信息，比玉简上的详尽得多。
“多谢陈老告知。”他拱手道，“我自有计较。今日前来，作者“小手冰梁”推荐阅读《葬天碑：归来》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一是探望故人，二是想向您购买一些更具体的关于青云宗内部的信息，尤其是赵乾一党的势力分布、他们的行事规律，以及……宗门大阵的薄弱之处。”
陈老深深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宗门大阵的弱点，岂是我这等外人能知晓的？即便知道，告诉你，也是让你去送死。至于赵乾的势力……”
他沉吟片刻，走到角落那堆杂乱的书卷中翻找了一会儿，取出一枚略显古旧的玉简，递给凌尘。
“这里面，记录了一些青云宗内部的人事关系和部分见不得光的隐秘交易，或许对你有用。但记住，信息有时效性，三年过去，很多东西可能己经变了。”
凌尘接过玉简，神识略微一扫，内容果然远比市面上的详细和黑暗。他郑重收好：“需要多少灵石？”
陈老摆了摆手，叹了口气：“不必了。故人一场，当年未能护你，这些许信息，算是我的一点补偿吧。只是……孩子，听老夫一句劝，报仇固然重要，但道途更长。莫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迷失了本心。那赵嵩赵乾，所作所为，自有其取死之道，但青云宗内，也并非全是恶人。”
凌尘沉默了一下，道：“我心中有数。只杀该杀之人。”
陈老点点头，不再多言。他走到桌边，拿起一把刻刀和一块普通的桃木，手指翻飞，很快雕刻出了一枚简单的护身符，递给凌尘。
“这枚符牌，没什么大用，但能稍微宁神静气，遮掩一丝自身煞气。你戾气太重，长久下去，恐影响心境，容易走火入魔。戴着吧，算是个念想。”
凌尘看着那粗糙却蕴含着老者心意的符牌，心中微微一暖。这世间，终究还是有一丝善意存在。他接过符牌，挂在腰间：“多谢陈老。”
就在他准备告辞之时，陈老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对了，还有一事，或许与你有关，或许无关，但你需留意。”
凌尘神色一肃：“请讲。”
陈老压低了声音：“你可知，你被诬陷偷盗的那件所谓的‘宗门重宝’，究竟是什么？”
凌尘心中一动，想起赵三临死前的话，摇了摇头：“不知。赵三临死前说，似乎是一张残图？”
“残图？”陈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缓缓点头，“看来那赵乾并未完全信任他的手下。据我这些年零星收集的信息，那并非简单的残图。据说，那是一件信物，或者说……一把钥匙的碎片。”
“钥匙？”凌尘眉头紧锁，“通往何处？”
陈老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与一座传说中的上古洞府有关。那座洞府，据说并非人族大能所留，而是与……上古神魔大战有关。”
神魔大战！
凌尘的心脏猛地一跳！识海深处的葬天碑虚影，似乎都因此轻微震动了一下！
陈老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继续低声道：“传闻那座洞府隐藏在青玄界某处秘境之中，每隔数百年才会显现一丝踪迹。而开启洞府，需要集齐三把‘魔钥’。赵乾得到的那张残图，很可能就是其中一把魔钥的碎片，或者是指向碎片所在地的线索。”
“此事极为隐秘，知晓者寥寥无几。赵乾当年定然是意外得到了线索，为了独占秘密，才不惜栽赃于你，杀人灭口。你如今归来，他若知晓，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杀你，不仅是为了灭口，恐怕也更想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毕竟，你从绝渊生还，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凌尘背脊微微发凉，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莫名的宿命感。葬天碑，神魔大战……如今又牵扯到上古魔钥和洞府……这一切，似乎并非偶然。
“那座洞府……具体有何特殊？”他沉声问道。
陈老摇了摇头：“无人知晓其全貌。只传闻洞府之内，不仅有惊天动地的传承和宝藏，更封印着关于神魔大战的终极秘密，甚至可能关系到……青玄界的存亡。因此，每一次洞府显现的蛛丝马迹，都会在最高层面引起暗流涌动，只是普通修士无从得知罢了。”
他看向凌尘，眼神无比严肃：“孩子，若你身上真的有什么特殊之处，或者你的传承与上古有关，一旦被某些存在盯上，你的处境会比面对青云宗危险十倍、百倍！那将不再是个人恩怨，而是牵扯到界域层面的巨大漩涡！”
凌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葬天碑的秘密，绝不能被任何人知晓！否则，正如陈老所言，他将永无宁日。
“多谢陈老告知，此事我会谨记于心。”他郑重道。
陈老点了点头，疲惫地挥了挥手：“去吧，孩子。前路艰险，你好自为之。若事不可为，保命为先。老夫这点微末道行，怕是帮不了你什么了。”
凌尘再次躬身一礼，不再多言，转身推开木门，融入了外面的夜色之中。
小屋內，油灯的光芒将陈老佝偻的身影投在墙上，他望着凌尘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最终化作一声悠长而复杂的叹息。
“葬仙渊下爬出的复仇者……上古魔钥再现……神魔洞府的传说……这青玄界，怕是真的要起风了……”
……
凌尘离开万事屋，并未立刻离开河谷集。陈老的话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需要时间消化。
他找了一家相对偏僻的客栈住下，布下几个简单的警示禁制，然后开始仔细阅读陈老给的那枚玉简。
玉简内的信息果然触目惊心，详细记录了青云宗内部几个派系的明争暗斗、一些长老见不得光的交易、以及赵乾如何利用执法殿的权力排除异己、中饱私囊。甚至还包括了几条可能通往宗门内部某些禁地的隐秘路径，虽然年代久远，未必完全准确，但价值极大。
他将这些信息牢牢记住。
随后，他又拿出了那枚记载大势的玉简和那枚宁神符。
将宁神符挂在腰间，一股微弱的清凉之意缓缓渗入体内，竟然让那无时无刻不在的裂魂之痛，稍稍缓解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虽然效果微弱，但聊胜于无，更重要的是那份心意。
而就在他准备将大势玉简收起时，神识无意中扫过玉简末尾附带的、近期各地奇异事件的零星记载时，一条不起眼的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青州北部，黑风山脉深处，近日有散修传言，夜间偶见异光冲霄，伴有地动，疑有异宝出世或古遗迹显现，然探寻者皆无所获，或遭遇强大妖兽袭击，伤亡数人，遂无人再敢深入。】
黑风山脉？异光？地动？
凌尘心中一动。他刚从黑风山脉出来，并未察觉太多异常。但这则流言……结合葬天碑主碑的异动，以及那处地下岩浆湖与灵脉冲突的诡异景象，难道那里并不仅仅是绝地，还隐藏着别的什么？
是那魔钥碎片所致？还是与葬天碑有关？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或许，在杀回青云宗之前，他应该再回黑风山脉那处绝地附近探查一番？毕竟，那里是他获得力量的地方，或许还隐藏着更多关于葬天碑的秘密，或者……关于那魔钥和神魔洞府的线索？
风险极大，但机遇往往与风险并存。
他收起玉简，目光透过客栈的窗户，望向黑风山脉的方向，眼神闪烁不定。
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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