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慈姑庙的喧嚣己然平息。玄镜司的察子们高效地清理着现场:无面女尸的残骸、地下室的邪术工具、盛满诡异油脂的陶罐、以及那具属于柳娘的枯骨,都被小心收起,运回司内。
附近的村落接到了官府的告示,只言庙中藏匿一疯癫凶徒,现己伏诛,并未提及那骇人听闻的剥皮细节与邪灯之事。
顾凛端坐在玄镜司签押房内,面前摊开着关于“画皮案”的最终卷宗。窗外日光炽烈,却驱不散他眉宇间那层深重的凝思。
笔尖蘸饱了墨,他在“结案陈词”一栏略作停顿,最终落笔:
“案犯柳氏,原赵氏镜坊匠役,因情感受创,心智失衡,偶获前朝邪术残本,习得剥皮异法。其以精湛镜艺为饵,借幽兰阁之名,将特制铜镜售予特定男子,后以潜入宅邸,行凶剥皮,并置青铜灯盏于现场,故布疑阵,佯装诡案,实为满足其扭曲之报复心与虚妄复容之念。今凶徒顽抗拒捕,己毙于当场,邪术道具尽数收缴销毁。据此,三起‘画皮案’皆系人为,并无妖邪作祟。”
写罢,他放下笔,将卷宗合上,发出沉闷一响。对外,只能如此宣称。玄镜司处理此类涉及超常因素的案件,向来有一套对上的说辞和对外的解释,以稳定民心,避免恐慌。
然而,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一旁那个以玄铁打造、贴满了符箓的密封箱子。里面存放着从慈姑庙带回的、最为关键的证物:几块最大的摄魂灯碎片,以及那叠以诡异材质书写、记载着《画皮》邪术的残卷。
即便隔着箱子和符箓,他似乎仍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从中渗透出来。
人为?
那具如同提线木偶般攻击他们的无面女尸,那盏能燃烧血液、蛊惑人心、甚至让柳娘在最后时刻爆发出非人力量的青铜邪灯,那本自行燃烧、材质古怪的《画皮》残篇……这些,真的仅仅是一个“心智失衡”的匠人所能做到的“人为”吗?
他极端理性的信念,第一次产生了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裂痕。证据链完美地指向了柳娘,逻辑上似乎也说得通。但首觉,那种属于顶尖刑侦高手的首觉,却在不断地提醒他,这背后隐藏着更深、更黑暗、更不符合常理的东西。
那个新月标记……《幽冥录》……
他揉了揉眉心,将卷宗递给等候在一旁的书吏:“归档吧。按此结论,行文通报各衙门。”
“是,大人。”书吏恭敬接过卷宗,退了出去。
签押房内只剩下顾凛一人。他静坐良久,最终起身,走到那玄铁箱子前,手指拂过冰冷箱体和那些朱砂绘制的符箓,眼神深邃难辨。
夜幕再次降临,喧嚣的京城渐渐沉寂。
幽兰阁内间,却亮着一盏孤灯。
沈清夜并未安歇。她换下了那身便于行动的劲装,重新穿上深青色常服,墨发披散,面色依旧带着一丝疲惫后的苍白。
她面前的书案上,铺着一张素白的宣纸。纸旁放着一盏清水,一根细小的银针。
她闭目凝神片刻,旋即睁开双眼,眼神锐利如刀。她以银针轻刺指尖,挤出一滴殷红中带着一丝奇异淡金色的血珠,滴入清水之中。
血珠入水,并不立刻化开,反而如同活物般微微颤动。
沈清夜双手结印,指尖萦绕着微弱的灵光,对着那碗清水低声吟诵起玄奥的咒文。水面开始无风自动,泛起细密涟漪,那滴血珠在其中缓缓旋转、拉伸,仿佛在感应着什么。
她在以自身灵血为媒,结合从摄魂灯碎片和《画皮》残卷上记忆下的邪力波动,尝试追踪感应与之同源的能量气息。
这是极其耗费心神且危险的秘术,极易被反向追踪甚至反噬。但白日的发现让她无法安坐。
水面涟漪越来越急,那缕血丝疯狂舞动,映照出无数混乱的光影碎片——枯骨、残灯、扭曲的符文……
突然!
水碗猛地一震!水面中心骤然凹陷下去,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那缕血丝在漩涡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尖鸣,瞬间崩散,化作一片淡红色的水雾!
几乎同时,沈清夜身体剧颤,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口,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扶住桌案才勉强站稳。
但她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却死死盯住了水碗——在血丝崩散、漩涡平复的前一刹那,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无比邪恶的共鸣波动!
那波动来自极其遥远的西北方向,与柳娘和摄魂灯的气息同根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隐晦、也更加……强大!它仿佛沉睡了无数岁月,此刻,却因为某种刺激,正在缓缓地、不可阻挡地……苏醒!
“又一个……”沈清夜按住抽痛的心口,喘息着,眼底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忧惧,“这么快……”
她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正在西北荒芜之地悄然滋生的新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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