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玄镜司临时征用的石岭村祠堂偏厅内，光线透过高窗上的旧麻纸，落下昏黄朦胧的方影。
空气中飘散着墨汁与陈旧木料混合的气味。两张方桌拼凑成的临时案台上，铺开了一张巨大的、墨迹尚新的周边地形图。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红黑两色的记号。
顾凛负手立于图前，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沉静地扫过图上每一个标记。两名手下垂手侍立一旁，屏息凝神。
“红色标记，是己确认的三起‘尸变’袭击发生地。”顾凛的声音平稳冷冽，听不出情绪，他修长的手指划过三个醒目的红点，“黑色三角，是我们今日清晨发现的毒液陷阱与机关布置点。”
他的指尖在图上移动，将那些分散的黑点逐一连接起来。
“看出什么了？”他问，目光并未从图上移开。
一名手下上前一步，仔细观看片刻，迟疑道：“这些陷阱……似乎都分布在通往古墓群的主要路径上，尤其是……尤其是西北角那片老坟区附近最为密集。”
“不止。”顾凛的指尖重重点在几个关键的黑色三角上，“注意它们的方向。所有陷阱的触发口，毒液的喷洒方向，都不是随意的。它们像漏斗一样，将所有可能误入此区域的人，逼向一个大致相同的方向——或者至少，让他们在中毒癫狂后，无意识地朝着那个方向挣扎移动。”
手下闻言，再细看地图，果然发现那些陷阱的布置极具引导性，背后冷汗顿时就下来了：“大人明察！这……这根本不是随意害人，这是……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还要让他们死在特定的地方，以此坐实‘僵尸’的传闻！”
“坐实传闻只是手段，并非最终目的。”顾凛收回手指，眼神锐利如刀，落在地图西北角那片标记着密集坟茔符号的区域，“他们的目的，是让所有人，包括官府，都对这片区域望而却步，不敢深入探查。”
他拿起旁边一份刚整理好的卷宗。那是他今早命人紧急调阅的本地县志及一些民间杂谈的抄录片段。
“石岭村古墓群，年代久远，多为前朝甚至更早时期的墓葬。历来盗墓贼活动频繁，但近几十年，因传闻凶险，盗掘之事己大大减少。”
他翻动着纸页，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根据记载，这片墓群的核心区域，曾有一座规格颇高的‘将军冢’，据说是某位前朝勋贵的埋骨之地，但具置早己不可考，县志记载也语焉不详。”
他的指尖最终停在县志上一段模糊的记载，又对比了一下地图上陷阱最密集、引导性最明确的那个方位。
“所有陷阱的指向，所有中毒者最终倒毙或被发现的方位，都隐隐围绕着这一片——”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西北角一块被特意圈出的、标识着几处无主荒坟的区域，“这里，地势相对更高，画眉深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但墓碑损毁最为严重，几乎无法辨认，看似最无价值，所以连盗墓贼都懒得光顾。”
“但若结合陷阱的布置反向推导，那个最不想被人靠近的核心点，恰恰就在这里。”
手下恍然大悟：“大人是说，那‘将军冢’可能就在这片荒坟之下？幕后之人搞出这么大动静，就是为了守护这座古墓？可……可若是盗墓贼，为何不悄悄进行，反而要闹得人尽皆知？”
“若墓中只有寻常金银陪葬，自然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悄无声息地挖开才是正理。”
顾凛目光幽深，看向窗外远山轮廓，“如此故布疑阵，制造恐慌，只能说明一件事——墓里的东西，见不得光。或者，其价值远超金银，不能有丝毫暴露的风险，甚至其本身……就可能极其危险，需要绝对隔绝。”
他想到了那诡异的、能致人狂暴的复合毒素，那精心设计的机关。这绝非普通盗墓贼的手笔。幕后之人，心思缜密，手段狠毒，且精通药毒之术。
还有那个书生口中的“狐仙”……若那狐妖真与此事有关，一只需要靠吸取书生精气存在的妖物，又在守护什么？
妖物、古墓、邪毒、恐慌谣言……这些线索在他脑中飞速旋转，碰撞，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交汇点。
所有的异常，似乎都指向了那片未被盗掘的千年古冢。
那里面埋藏的，恐怕绝非史书上寥寥几笔记载的功勋，而是更深、更暗、更令人不安的东西。
“召集人手，”顾凛骤然转身，衣袂带起一丝冷风，“带上破土工具和解毒药剂，我们去西北角那片荒坟看看。”
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可是大人，”手下有些迟疑，“那片地方邪性得很，村民们都说晚上能听到鬼哭，而且那些‘僵尸’……”
“记住，玄镜司办案，只信证据，不闻怪力乱神。”顾凛打断他，眼神冷冽，“所谓邪性，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所谓僵尸，也只是中毒身亡的可怜人。把解毒药分發下去，小心陷阱，其余不足为惧。”
他率先向外走去，背影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坚定，甚至透着一丝迫人的锐气。
“我倒要看看，那古冢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玄机’，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手下不敢再多言，立刻领命而去。
偏厅内安静下来，只余下顾凛一人。他最后看了一眼地图上那个被圈出的点，目光深沉。
理智告诉他，墓中可能是前朝遗宝，可能是谋逆证据，也可能是某种罕见的、足以引起动荡的矿产。
但内心深处，一丝极微弱的不安悄然划过——沈清夜那双仿佛能看透虚实的寒星眸子，以及她提及“邪异能量”时那凝重的语气，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
他用力摒除这丝杂念。
无论是什么，挖开一看，便知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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