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幽兰阁和沈清夜的监视持续了三天，并无任何异常回报。
那位沈掌柜生活极有规律，每日开店、打理货物、偶尔接待几位看起来非富即贵的客人，入夜便闭门不出，安静得仿佛她店中那些蒙尘的古物。
顾凛案头关于刘彦社会关系及那盏青铜灯来源的调查也陷入了僵局。灯盏样式古老，流通渠道难以追溯，司内档案亦无类似案例记载。那面消失的鸳鸯镜，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几圈涟漪后便再无踪迹。
一切仿佛又归于平静，但顾凛心头的疑云却愈发浓重。那种诡异的仪式感，精准的剥皮手法，绝非寻常仇杀或劫财。他几乎可以肯定，事情绝不会就此结束。
第西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急促的马蹄声便踏碎了玄镜司门口的寂静。一名京兆府的差役几乎是滚鞍下马，脸色惨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大人！顾大人！不好了……又、又死了一个！”
顾凛正在擦拭他那柄特制唐横刀的动作一顿，刀身寒光映过他瞬间冷冽的眉眼：“何处？情形如何？”
“城西……王记绸缎庄的少东家，王昶……死在了自家别院的画室里！”差役喘着粗气，眼底满是惊惧，“脸……脸皮也没了！旁边、旁边也有一盏那样的青铜灯！”
顾凛猛地起身，刀入鞘中，发出清脆的铿鸣。“走！”
王记绸缎庄是京城有名的富户，别院更是修建得精巧富丽。然而此刻，雅致的画室却成了另一间恐怖陈列馆。
景象几乎是刘彦案的重演。
王昶仰面倒在铺着昂贵波斯地毯上，身着杭绸首裰，衣着整齐。同样是被完整剥去了面皮，血肉模糊的脸上，两个空洞的眼球茫然地望着彩绘藻井。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血腥味和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铜锈怪味。
书案上，一盏几乎一模一样的青铜灯静静立着，灯盘里暗红色的油脂尚未完全凝固，那豆大的幽绿火苗早己熄灭，只余一缕扭曲的青烟，仿佛不甘散去的冤魂。
“什么时候发现的？”顾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周身散发的寒意让跟进来的京兆府捕头都缩了缩脖子。
“是、是早上送洗漱热水的小厮……”捕头声音发虚，“门从里面闩着，撞开门就这样了……窗戶也都关得好好的。”
又是一个密室。
顾凛蹲下身，仔细查看尸体。剥皮手法如出一辙，精准、利落，甚至带着一种冷酷的“艺术性”。他目光扫过西周，画室内摆设奢华，多宝阁上玉器古玩琳琅满目，墙上挂着不少王昶自己的画作，多以花鸟美人为主。
“可有遗失物品？”
王家老爷夫人早己哭晕过去，管家强撑着回答：“回、回大人，清点过了，似乎……似乎没少什么贵重东西。只是……”管家犹豫了一下，“少爷平日极其喜爱的一面手持菱花镜，不见了。那是他前阵子刚淘换来的心头好，时常拿在手里把玩。”
又一面镜子！
顾凛眼神一凝：“何处得来？”
“好像……也是城南那家……叫幽兰阁的古董店买的。”管家努力回忆着，“少爷夸那镜子照人特别清晰，连眉毛都根根分明。”
幽兰阁！对称鸳鸯镜！手持菱花镜！
两个死者，同样的死法，同样的现场布置，同样从幽兰阁购买了古镜，而后镜子都在案发后消失。
顾凛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在那盏青铜灯上。灯盏的样式、大小、甚至底座那些模糊的纹路，都与刘彦案中发现的那盏极其相似，宛如孪生。
“将灯盏、还有所有可能与镜子相关的物品，全部带回玄镜司。”他冷声下令，“仔细搜查整个别院，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核查王昶近日所有行踪，接触过什么人！”
他走出令人窒息画室，清晨的阳光洒在庭院里，却驱不散那附骨之疽般的阴冷。两名死者，社会阶层、生活圈子截然不同，唯一的交集点，似乎就是那家神秘的幽兰阁，和那位深不可测的沈掌柜。
是巧合？还是精心设计的阴谋？
若说是沈清夜所为，她动机何在？两次案发，监视她的人都回报她未曾离开店铺半步。但若不是她，为何死者偏偏都买了她的镜子？又都遭遇了同样的诡异惨死？
顾凛翻身上马，眸色沉郁如深渊。他想起初次见面时，沈清夜那慵懒疏离的模样，那双寒星般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探究和戒备。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加派一倍人手，盯紧幽兰阁，尤其是夜间。”他对身旁的察子低声吩咐，声音冷硬，“十二时辰不间断，我要知道她每一刻的动向，见过什么人，甚至店里飞进一只不一样的蚊子，都要报给我。”
“是！”察子领命，立刻去安排。
马蹄声再次响起，却不是回玄镜司的路。顾凛勒转马头，再次朝着城南方向疾驰而去。他需要再去会一会那位沈掌柜。这一次，不再是泛泛的询问。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刚刚开始苏醒的街道上。两起诡异的“画皮”案，如同两朵沉重的乌云，笼罩在京城上空，引得流言暗涌，人心惶惶。而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那间藏匿于深巷中的古董店。
顾凛握紧了缰绳，指尖冰凉。他有一种预感，揭开谜团的关键，就在那扇挂着铜铃的门后。而那位沈掌柜，绝不可能像她表现出的那般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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