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的命令刚传下去不到半日，相关的卷宗就如同预料般被迅速送到了他的案头。
只是，送来的并非虫患报告，而是一叠令人心情沉重的孩童走失案卷。
最初是南城兵马司报上来的，说是近五六日内，外城贫民区接连发生了三起孩童失踪事件。起初并未引起太大重视，贫民区鱼龙混杂，孩子跑丢或是被人贩子拐走，往年也时有发生。兵马司循例派了人询问走访，记录在案，便算是处理了。
但随后，失踪案开始向内城蔓延。
先是东城一户小商户家的七岁男童，傍晚在自家胡同口玩耍时不见踪影。家人寻了一夜无果，次日一早才报官。
紧接着是西城一位低级官吏家五岁的女儿，白天由嬷嬷带着在附近花园游玩，嬷嬷只是低头绣了个花的功夫，再抬头孩子就不见了。
短短数日，京城不同区域，报上来的孩童失踪案己有五起，年龄都在西到八岁之间。因为事发地分散，且最初几起发生在贫民区，并未立刻并案处理。
首到玄镜司根据顾凛的命令，特意调阅近期所有人口走失卷宗，这些分散的案件才被集中起来，摆在了顾凛面前。
“时间。”顾凛的手指敲着那叠卷宗，目光扫过下属。
赵队正立刻回道：“最早的一起，是六天前，南城豆腐巷，丢了个五岁的男娃。最近的一起，是昨天下午，西城李员外家的小姐。几乎……几乎是和钱庄失窃案同时发生的。”
巧合？
顾凛从不相信这种数量的巧合。
他翻开卷宗，仔细阅读每一个案件的细节。失踪过程都极其相似，几乎都是在大人视线短暂离开的瞬间，孩子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没有挣扎痕迹，没有目击证人，干净利落得让人心惊。
如果是普通的人贩子，绝无可能做到如此地步，更不会同时在内城外城多处动手，这无异于挑衅整个京城的治安力量。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本《岭南异物志》关于青蚨的记载上，上面还有一些更为隐晦、近乎邪术的补充描述，提及某些古老秘法中以特殊生灵精气饲喂异虫，可增强其邪力……
就在此时，签押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赵队正出去片刻，带进来一个穿着更夫号衣、缩头缩脑、满脸惊惶的中年男子。男子身上还带着股没散尽的酒气，眼神躲闪，看起来紧张万分。
“大人，这是负责夜巡汇丰钱庄附近街区的更夫老王。”赵队正低声道，“他刚才主动找到我们在外值守的弟兄，说……说有事要禀报，是关于钱庄那晚的怪事。”
顾凛抬眼看去，目光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看到了什么？”
那更夫老王被顾凛一看，腿肚子似乎都有些发软，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声音发颤：“官、官爷……小的……小的那晚……就是汇丰钱庄出事那晚，三更天左右，打更经过那条后巷……”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血色褪尽，仿佛回忆起了极其可怕的景象。
“小的……小的那晚多喝了两口黄汤驱寒，可能……可能有点眼花……”他先给自己找补了一句，然后才哆哆嗦嗦地继续说，“就听见……听见一阵怪声，不是风声，也不是野猫叫……像是……像是很大的虫子扑腾翅膀的动静，‘嗡嗡’的，响得很……”
“在哪儿？”顾凛问。
“就、就在钱库那高高的后墙头上！”更夫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小的抬头一看……差点没吓死……一个……一个青乎乎、黑黢黢的大影子，好像……好像是个大得吓人的虫子，扑棱着翅膀，好像……好像还抓着个什么包袱……嗖一下就飞过去，没影了！”
“虫子？多大？”顾凛追问。
“黑灯瞎火的……看……看不太清……”更夫努力回忆着，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但……但那翅膀摊开，感觉……感觉比脸盆还大些……青黑色，油亮油亮的……样子怪得很，从来没见过的怪虫子……”
“你刚才说，它还抓着东西？”顾凛捕捉到他话里的细节。
“像……像是抓着个……个包袱……”更夫眼神惊恐，“可……可那包袱……好像……好像还在动……还……还……”
“还什么？”
“还……好像有小孩的哭声！”更夫几乎是用尽力气喊出这句话，然后整个人在地，仿佛脱力了一般，“声音很小……呜呜咽咽的……像被什么东西捂着嘴……我当时吓傻了，以为是自己喝多了发梦魇……没敢声张……可……可这两天老是做噩梦……听说官爷们在查案……小的……小的越想越怕……”
巨大的青色飞虫？抓着会动、会哭的“包袱”？
青蚨虫？孩童失踪案？
钱庄失窃案！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更夫这番充满恐惧、夹杂着酒气却又细节惊人的叙述，猛地拧成了一股冰冷的绳索，死死缠住了案件的咽喉！
顾凛猛地站起身。
案上的卷宗、证物、古籍记载，连同更夫那惊惶的面容和颤抖的话语，在他脑中轰然作响。
这不是简单的盗窃。
这背后是远比盗窃国库银两更加令人发指的罪恶！
那些人，不仅仅是在利用邪术窃取金银。
他们窃取的，很可能是活生生的孩子！
用这些无辜孩童来做什么？饲喂那可怕的“青蚨”？增强邪术的力量？
一股冰冷的怒意顺着顾凛的脊椎悄然爬升，但他脸上的表情却越发冷硬，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寒的厉芒。
“详细记录他的证词。”顾凛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动，对赵队正吩咐道，“画师呢？立刻根据他的描述，尽可能还原那只‘飞虫’的形态！”
“是！”
顾凛走到窗边，看向外面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阳光之下，孩童的嬉笑声隐约传来。
而那些失踪的孩子，此刻又身在何处？是否正面临着无法想象的恐惧？
案件的性质彻底变了。
他必须更快，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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