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电影放映队那破仓库，锁头锈得都快跟门框长一块了。周尘绕到仓库后身，借着月光，手指在砖墙几处不起眼的缝隙里摸索了几下，轻轻一抠——一块松动的砖头被他无声无息地抽了出来。
这是他顶岗进厂后没多久，偶然发现的老仓库通气管道的废弃入口，外面拿砖头虚掩着，里面狭窄憋屈，但钻个人进去绰绰有余。
一股浓重的机油味、灰尘味和胶片特有的化学气味扑面而来。周尘动作轻盈得像只猫，落地无声。仓库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放映器材、拷贝铁盒、幕布支架，杂乱无章。
他的目标明确——角落那台保养得还算油光锃亮，明天许大茂要去红星小学放《英雄儿女》用的长江牌流动放映机。
系统灌输的大师级钳工技能，让他对机械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洞察力。手指拂过冰凉的金属机身，哪些螺丝是关键承力点，哪些线路是动力传输核心，哪些齿轮咬合需要绝对精准，一目了然。
他不需要搞什么破坏性的大动作，那太低级，容易查。
周尘从工装兜里掏出几样小巧的工具——一把磨得极细的什锦锉，一小罐粘度极高的黑机油，还有一小撮特意找来的、极细的铁屑沫子。
动作快而精准。
他用细锉在主动力输出轴的一个隐蔽承托面上，极其轻微地锉掉了几丝金属，让那里形成一个肉眼绝难察觉的微小应力集中点。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撮铁屑沫子混着粘稠的黑机油，点入几个高速齿轮的啮合缝隙深处。最后，将一根关键电源线的胶皮绝缘层，在金属壳锐角处轻轻蹭了蹭，没破，但留下了极薄的磨损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仔细抹去自己可能留下的所有痕迹，甚至连脚印都用地上的浮灰重新遮掩了一遍，这才如同鬼魅般从原路退出，将砖头塞回原位。
月光下，周尘拍了拍身上的灰，嘴角那丝冷意更深了。许大茂，明天有你乐的。
……
第二天下午，红星小学操场。
孩子们搬着小板凳，坐得整整齐齐，小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期待，叽叽喳喳如同雀跃的小鸟。老师们维持着秩序，脸上也带着笑。露天看电影，对这年头的大人孩子都是难得的娱乐盛宴。
许大茂人模狗样地穿着西个兜的干部服，头发抹得油光水滑，正指挥着学校派来的两个体育老师帮他挂幕布、架设放映机。
“哎哎，小心点！那可都是精密设备！弄坏了你们一年工资都赔不起！”他咋咋呼呼，优越感十足，“搁这儿，对，摆正喽！哥们儿干这个可是专业的！”
他一边摆弄，一边不忘跟旁边一位戴着眼镜、看起来像个领导的中年男人吹嘘：“王主任您放心！这片子我放了多少回了，闭着眼睛都能操作！保证让孩子们受到最深刻的教育！”
王主任笑着点头：“辛苦许放映员了。”
周尘就靠在不远处一棵大槐树的树荫下，双手抱胸，冷眼旁观。他跟车间主任打了个招呼，说是来兄弟单位学习交流技术，溜达着就过来了，没人起疑。
设备很快架设完毕。孩子们期待的欢呼声中，许大茂清了清嗓子，得意地瞥了一眼周围的人群，仿佛自己是即将登场的将军。他用力推上电闸，按下启动按钮——
“嗡——”
放映机头上的灯泡亮起，发出正常的光线。胶片开始转动，片头音乐响起，幕布上出现了画面。
许大茂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拍了拍机器外壳，刚想再说两句骚话——
“嘎吱——嘣！”
一声尖锐刺耳、如同钢铁被强行撕裂的怪响猛地从机器内部爆出！
紧接着是更加密集、令人牙酸的“咔咔咔”的齿轮打颤声！
幕布上的画面开始疯狂跳动、扭曲，人物的脸被拉长压扁，音乐变调成了鬼哭狼嚎！
“哎？怎么回事？！”许大茂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去拍打机器。
“噗！”
一小股混合着铁屑的黑乎乎的机油，从那齿轮箱的缝隙里猛地喷溅出来，精准地滋了许大茂一脸一身！
“啊！”许大茂被烫得一跳，抹了一把脸，手上全是黑油，西个兜的干部服瞬间成了油渍麻花的抹布。
孩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一片哗然和骚动。
“怎么回事啊？”
“机器坏了吗？”
“看电影！我们要看电影！”
王主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快步走上前：“许放映员！这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啊！这…这破机器！”许大茂急得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想停机检查，可越急越乱，操作完全失了章法。那根被磨损了绝缘层的电源线，在他胡乱扒拉下，“嗤啦”一声，冒起一缕细微的青烟，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
整个放映机彻底哑火，灯泡熄灭，幕布上一片空白。
“停电了？”
“不放了嘛？”
孩子们的失望声、起哄声浪潮般涌来。
王主任的脸色己经黑得像锅底：“许大茂同志！你到底行不行？！这是给孩子们进行革命教育！你看你搞的什么名堂！”
“我…我…”许大茂顶着满脸油污，浑身狼狈，面对着领导的斥责和全场几百双失望鄙夷的眼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舌头打结，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周尘动了。
他快步走上前，声音沉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大人耳中：“王主任，别急。我是轧钢厂钳工车间的周尘，懂点机械，让我看看。”
王主任正焦头烂额，一听是轧钢厂的工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哎呀！同志！快！快帮忙看看！这…这太不像话了！”
许大茂猛地抬头，看见周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周尘？！你…你捣什么乱！你看得懂吗你！”
周尘根本不理他，蹲下身，打开随身带来的工具包（早有准备），动作娴熟地开始检查。手指这里敲敲，那里听听，眼神专注。
“输出轴承托面有细微裂痕，高速运转下应力集中，引发剧烈抖动。”他语速平稳，带着专业性的不容置疑，“齿轮箱里混入了杂质和过度粘稠的机油，导致咬合不畅，严重磨损。还有，这根电源线绝缘层破损，短路了。”
他一边说，一边手上不停，工具用得飞快，几下子就将问题部位指了出来，甚至现场进行了简单的清理和应急处理，虽然不能彻底修好，但那股专业范儿，首接把王主任和周围的老师都镇住了。
“看看！看看人家周师傅！”王主任指着许大茂，痛心疾首，“这才是真正有技术的老师傅！许大茂，你平时是怎么保养设备的？！就这么对待革命工作？！玩忽职守！”
许大茂百口莫辩，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周尘：“你…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
“我什么？”周尘站起身，淡淡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许放映员，设备是你调试的，也是你操作的。出了问题，不想着怎么解决，反而要推卸责任，甚至污蔑主动帮忙的同志？这就是你的思想觉悟？”
这话可谓杀人诛心。
王主任看许大茂的眼神己经彻底冷了下去：“够了！许大茂！今天的事，我会如实向你们轧钢厂领导反映！你现在，立刻，把这里收拾干净！”
他转身紧紧握住周尘的手：“周师傅！太感谢你了！今天要不是你，这场面真没法收场！技术好，觉悟更高！回头我一定给你们厂写表扬信！”
“王主任您太客气了，应该的。”周尘谦逊地笑笑，瞥了一眼面如死灰、浑身油腻、正在孩子们嘘声中手忙脚乱收拾烂摊子的许大茂。
计划通。
经此一役，许大茂技术差、不负责任、临阵甩锅的坏名声，算是彻底在王主任这条线上坐实了。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必然会传回轧钢厂，传到厂领导耳朵里。
他许大茂还想顺利转正？还想靠着放电影攀高枝？
做梦！
周尘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娄家那边，应该很快就能听到风声了。一个连放映机都摆弄不明白、还差点搞出安全事故的愣头青，娄振华那种精明的大资本家，会看得上眼？
第一块绊脚石，搬开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就该想想，怎么“偶遇”那位评级A+的娄晓娥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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