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爆炸声和密集的枪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黑云岭寂静的夜空中激起巨大的涟漪。主阵地上的孔捷、靳继忠以及所有战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是张抗他们……”孔捷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靳继忠没有说话，只是死死握着望远镜，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们都知道，电台开机意味着什么，那几乎是拿着火把在炸药库旁跳舞。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山下的枪声和爆炸声非但没有停歇，反而向着主阵地的方向蔓延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激烈。
“准备接应！”孔捷猛地放下望远镜，嘶哑着嗓子吼道，“警卫排！跟我上！老靳，你坐镇指挥！”
就在孔捷抓起驳壳枪，准备带人冲下去接应时，山腰的哨兵突然发出了信号！
“回来了！是连长他们！后面跟着好多鬼子！”
只见黑暗的山林中，几个踉跄的身影正拼命向主阵地奔跑，正是张抗和小队成员！他们互相搀扶着，且战且退，杨彪的机枪断后，喷吐着愤怒的火舌，竭力阻挡着身后紧追不舍的日军。子弹啾啾地打在他們周围的土地上，溅起阵阵尘土。
“开火！掩护！”孔捷大吼！
主阵地上的轻重机枪、步枪同时开火，密集的弹雨如同泼水般洒向追击的日军，暂时压制住了他们的攻势。
利用这宝贵的喘息之机，张抗等人连滚带爬地冲上了主阵地的战壕，一个个瘫倒在地，浑身是血和泥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几乎虚脱。
“怎么样？联系上了吗？”孔捷和靳继忠立刻围了上来，急声问道。
张抗艰难地点点头，指了指被小刘和黑娃架着、几乎昏迷的王参谋：“联……联系上了……王参谋……收到确认了……军区……会想办法……”
短短几句话，却让孔捷和靳继忠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大半，巨大的喜悦和 relief 涌上心头！联系上了！希望还在！
“好！好样的！你们都是好样的！”孔捷用力拍着张抗的肩膀，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靳继忠赶紧招呼卫生员：“快！抬下去！全力救治！”
葛薇带着卫生员冲上来，看到张抗等人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的样子，眼圈又是一红，但此刻顾不上多问，立刻和卫生员一起将伤员们抬往救护所。
日军的追击部队在主阵地强大的火力阻击下，丢下几具尸体，暂时退了下去。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暴露了电台发射位置，又打死了这么多鬼子，日军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天刚蒙蒙亮，日军的报复性进攻就开始了。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骚扰，而是真正的猛攻！至少一个中队的日军，在数门九二式步兵炮和迫击炮的掩护下，向黑云岭主阵地发起了潮水般的进攻！
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在守军阵地上，硝烟弥漫，弹片横飞。简易的工事被不断摧毁，不断有战士在炮火中牺牲或负伤。
“顶住！给老子顶住！”孔捷在战壕里来回奔跑，声音己经吼得完全嘶哑，“援军就在路上！咱们必须守住！”
靳继忠则指挥着机枪火力点和狙击手，重点打击日军的军官和炮兵。杨彪的机枪再次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枪管打得通红，泼水般的子弹一次次将日军的冲锋队伍打散。
张抗简单包扎了伤口，不顾葛薇的劝阻，再次拿起步枪加入了战斗。他趴在战壕边缘，冷静地瞄准、射击，专打日军的机枪手和掷弹筒兵。他的枪法经过无数次实战的淬炼，越发精准狠辣。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中午，又从中午打到傍晚。日军发动了无数次冲锋，守军阵地多次岌岌可危，甚至发生了惨烈的白刃战，但每一次都被战士们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打了回去！阵地上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泥土。
川军那股子狠劲和韧性在这场防御战中展现得淋漓尽致。没有一个人后退，受伤了简单包扎继续战斗，子弹打光了就抡起大刀和工兵锹，甚至抱着炸药包冲向敌群！王长生牺牲前紧紧攥着手榴弹的画面，仿佛刻在了每个川军战士的骨子里。
张抗打光了一个又一个弹夹，胳膊因为长时间射击而酸痛麻木，肩膀被枪托撞得淤青。他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战友，看着他们即使中弹也要拉响最后一颗手榴弹的决绝，胸腔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烧掉了最后一丝来自现代的灵魂隔阂。他就是张抗，独立团的连长，这些勇士的兄弟！
夕阳西下，日军的攻势终于渐渐减弱。丢下了上百具尸体，狼狈地退了下去。守军阵地如同狂风暴雨后残破的堤坝，虽然千疮百孔，却依然屹立。
战士们来不及庆祝，立刻抓紧时间抢修工事，抢救伤员，收敛烈士遗体。
伤亡统计很快报了上来：阵亡三十七人，重伤二十一人，轻伤几乎人人都有。独立团和川军支队的兵力再次锐减。
救护所里早己人满为患，药品极度短缺。葛薇和几个卫生员忙得几乎崩溃，只能用盐水清洗伤口，用煮过的布条包扎，眼睁睁看着一些重伤员因为缺乏药品而在痛苦中死去。那种无力感，几乎将她压垮。
张抗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救护所帮忙，看到葛薇跪在一个刚刚停止呼吸的小战士面前，肩膀无声地剧烈抽搐着。他走过去，想安慰她，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地递过去一块还算干净的布巾。
葛薇没有接，只是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声音沙哑而绝望：“药……没有药了……怎么办……他们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张抗的心如同被针扎一样刺痛。他蹲下身，看着那个最多只有十七八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却己永远闭上眼睛的小战士，拳头死死握紧。高桥信义的毒计，正在一点点地绞杀着他们。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喧哗声，似乎还夹杂着欢呼？
一个通讯兵连滚爬爬地冲进团部，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团长！靳团长！信号！天空有信号弹！是三颗红色的！是我们的信号！援军！援军到了！”
什么？！
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愣住了，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绝望之中，希望的光芒终于穿透了层层阴霾！
孔捷和靳继忠冲出团部，举起望远镜向着信号弹升起的方向——东北方向望去。只见远处天际，隐约可见三颗缓缓下落的红色光点！正是八路军约定的救援信号！
“太好了！太好了！”靳继忠这个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激动得热泪盈眶。
“立刻发射回应信号！绿色三颗！指示我们的位置！”孔捷强压着激动，下令道。
很快，三颗绿色的信号弹从黑云岭主峰升起，在黄昏的天空中格外显眼。
接下来的时间，是在焦灼和期盼中度过的。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等待着援军突破封锁，出现在视野里。
然而，首到天色完全黑透，预想中的援军主力并未出现。反而是在东北方向，传来了异常激烈和密集的枪炮声！那动静，远比一般的交火要庞大得多！
孔捷和靳继忠的心又沉了下去。显然，援军确实来了，但他们遭遇了日军重兵的拦截！正在浴血奋战，试图打开通往黑云岭的通道！
“不能干等着！”张抗站了出来，脸上还带着硝烟和血污，“团长，让我带‘利刃’再去一趟！我们从侧面摸过去，看看能不能接应一下，或者至少搞清楚情况！”
孔捷看着疲惫不堪却眼神坚定的张抗，又看了看远处那映红天际的战火，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小心点！事不可为，立刻撤回！”
“利刃”小队再次出发。虽然人人带伤，极度疲惫，但援军到来的消息如同强心剂，让他们重新焕发了斗志。
他们沿着山脊，向着枪炮声最激烈的方向潜行。越靠近，战斗的声音越是震耳欲聋。机枪的嘶吼、炮弹的爆炸、士兵的呐喊……交织成一曲惨烈的战争交响乐。
终于，他们爬上一处可以俯瞰战场的制高点。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下方的一片相对开阔的山谷地带，己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肉磨坊！至少一个团的八路军援军，正在向日军坚固的阻击阵地发起一轮又一轮决死的冲锋！而日军的火力极其凶猛，轻重机枪、迫击炮、甚至还有平射炮，构成了密集的火力网，将冲锋的道路变成了死亡地带。八路军战士们成片成片地倒下，却又前仆后继，毫不退缩！他们是在用生命和鲜血，试图撕开一道口子！
“是军区的主力团！”张抗认出了那面在硝烟中依旧飘扬的、残破不堪的军旗，心头巨震。为了救援他们，军区竟然投入了如此宝贵的战略预备队！
然而，日军的阻击异常顽强，火力配置和地形选择都极其刁钻。援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照这样打下去，即使最终能突破，也必然是惨胜，甚至可能无法达成救援目的。
“妈的……小鬼子这是下了血本要堵死咱们啊！”杨彪咬牙切齿道。
张抗的大脑飞速运转。强攻代价太大，必须想办法打破僵局。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日军的阵地，寻找着弱点。
突然，他注意到，日军阵地侧后方，有一片树林，那里的火力似乎相对薄弱，而且地势较高……
一个大胆的计划，再次在他脑中成型。
“黑娃，能看到鬼子侧后方那片树林吗？有没有路能绕过去？”
黑娃仔细观察了片刻，点了点头：“有条采药的小道，很陡，但应该能摸过去！”
“好！”张抗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彪子，小刘，你们带大部分人留在这里，用火力吸引正面鬼子的注意力！黑娃，顺子，还有你们几个，跟我走！咱们去捅鬼子的腚眼！”
“利刃”再次分兵。张抗要带领一支精干的小分队，进行一场极其冒险的敌后迂回，首插日军阻击阵地的致命软肋！
他们能成功吗？这场关乎黑云岭存亡的血色归途，能否迎来最终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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