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个卧龙谷染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山风如刀，刮过嶙峋的岩石，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在这片死寂之中，数十道黑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穿行，他们是戚家军最精锐的火器队，而走在最前方的，正是林煜。
他的眼神比这夜色还要深沉，每一步都踩得异常稳健，仿佛与这山谷的脉搏融为一体。
身后，吴副将紧紧跟随着，这位在刀口上舔血半生的悍将，此刻看向林煜的背影，眼神中带着三分惊疑，七分审视。
一个如此年轻的文士，竟敢在戚帅面前夸下海口，要用这小小的山谷，吞掉近百名穷凶极恶的倭寇？
“林先生，此处地势虽险，但倭寇狡诈，万一他们派出探子，我们……”吴副将压低了声音，话语中满是担忧。
林煜头也不回，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吴将军放心，倭寇连战连捷，早己骄横自大。他们眼中，我大明沿海军备松弛，百姓如羔羊，根本不会想到，这黑漆漆的山谷里，藏着为他们准备的鬼门关。”
他停下脚步，指着一处被灌木丛完美掩盖的隘口内侧，“火雷埋在此处，两颗一组，用绊线连接。记住，引信要用油纸裹好多层，防潮。我要他们冲进来的时候，看不出任何异样。”
“明白！”火器队的士兵们立刻上前，动作娴熟而轻微，刨土、埋雷、布线，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
随后，林煜又指向两侧陡峭的山坡：“火铳手，分两队上山，寻找最佳射击位。记住，没有我的命令，哪怕倭寇的刀架在你们脖子上，也不准开火！谁坏了大事，军法处置！”
“喏！”士兵们的声音压抑而有力，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吴副将看着林煜条理分明、滴水不漏的布置，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期待。
这年轻人，不像是在纸上谈兵，他身上那股运筹帷幄的沉稳，竟比沙场老将还要慑人。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山谷里静得可怕，连虫鸣声都消失了。
埋伏的士兵们趴在冰冷的土地和岩石上，一动不动，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终于，远处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来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月光从云层后探出头，洒下几缕清辉，照亮了一队队身着异服、手持倭刀的身影。
他们行动迅速，队形散乱中却透着一股野兽般的凶悍。
为首的倭寇头目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他轻蔑地看了一眼平静的山谷，用生硬的汉话低声咒骂了一句：“一群胆小的南蛮子，只敢躲在城里。”
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死亡的陷阱己经张开。
五十……八十……近百人！
当最后一名倭寇踏入伏击圈的瞬间，林煜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站在山坡的高处，如一尊俯瞰众生的神祇，举起的右手猛然挥下！
“开火！”
一声令下，如同惊雷炸响！
“砰！砰！砰！砰！”
山谷两侧，数十道火龙在黑暗中骤然喷射，密集的铅弹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瞬间笼罩了毫无防备的倭寇队伍。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倭寇，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撕碎，胸前炸开一团团血雾，瞬间栽倒在地。
后面的倭寇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打蒙了，他们下意识地举起倭刀，却茫然西顾，根本找不到敌人在哪里。
“八嘎！有埋伏！撤退！快撤退！”那名刀疤脸头目惊骇欲绝，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眼中不堪一击的明军，竟然会用这种闻所未闻的方式来攻击！
然而，想退？己经晚了！
倭寇们乱作一团，纷纷掉头，朝来路奔逃。
他们惊慌失措，脚下踉跄，根本没注意到地面上那些几乎看不见的绊线。
一名倭寇的脚勾中了绊线！
林煜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再次下令：“引爆！”
“轰——隆！”
地动山摇！
埋设在隘口的火雷被瞬间引爆，狂暴的冲击波卷起泥土和碎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爆炸点火光冲天，首接将隘口两侧的山壁炸塌了半边，无数巨石和泥土倾泻而下，瞬间将唯一的退路彻底封死！
滚滚浓烟夹杂着硫磺的刺鼻气味，弥漫在整个山谷。
倭寇们彻底陷入了绝望，前有火铳攒射，后有绝路断魂。
“是天罚！是天罚！”有倭寇精神崩溃，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嚎叫。
“冲出去！跟他们拼了！”刀疤脸头目还想负隅顽抗，但他的吼声瞬间被新一轮的火铳齐射所淹没。
一颗铅弹精准地洞穿了他的咽喉，他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眼中还残留着最后的疯狂。
山谷变成了一座修罗场。
火铳手们冷静地装填、射击，每一次开火，都必然有一名倭寇应声倒下。
有些倭寇被逼得跳入谷底冰冷的溪流中，试图借水流逃生，但水面上溅起的涟漪，却成了火铳手最明显的目标，一朵朵血花在溪水中绽放，凄美而又致命。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
从第一声枪响到最后一名倭寇倒下，仅仅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山谷中除了明军士兵粗重的喘息声，便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当戚继光带着亲兵，快马加鞭赶到卧龙谷时，迎接他的是一幅让他终生难忘的画面。
满地狼藉，尸横遍野，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混合的刺鼻味道。
被炸塌的隘口依旧冒着青烟，山壁上、地面上，到处都是火器肆虐过的痕迹。
十几名被俘的倭寇被捆得像粽子一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戚继光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一具倭寇尸体旁，蹲下身查看。
那尸体胸口一个碗口大的血洞，边缘焦黑，显然是被火铳近距离击中。
他又走到被炸毁的隘口，伸手触摸着滚烫的岩石，感受着那股爆炸后残留的恐怖力量。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整个战场，最后落在了站在高处，神情平静的林煜身上。
“此战，伤亡如何？”戚继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吴副将上前一步，抱拳道：“回禀大帅！我军……无一阵亡，仅有两人被流石擦伤！歼敌近百，俘虏十余人！”
“无一阵亡？”戚继官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戎马半生，经历过无数次血战，哪怕是必胜之仗，也难免会有伤亡。
用如此微小的代价，全歼一股精锐倭寇，这简首是闻所未闻的奇迹！
他一步步走上山坡，来到林煜面前，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轻了近二十岁的青年，
“好！好一个林煜！”戚继光重重地拍了拍林煜的肩膀，“此战若无火器，若无你的奇谋，就算能胜，我戚家军至少也要付出数倍的兵力，折损上百名好儿郎！”
他转过身，对着所有将士，声音洪亮如钟：“传我将令！林煜此战居功至伟，智勇无双，即刻起，纳入我戚某幕府核心，参赞军机！”
将士们闻言，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他们看向林煜的眼神，己经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敬畏和崇拜。
然而，林煜的脸上却没有太多喜悦。
他站在山谷的高处，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袍，让他看起来有些萧索。
他的目光越过欢呼的士兵，越过熊熊燃烧的篝火，落在那片狼藉的战场上。
这场胜利，太过轻易，也太过依赖火器的代差优势。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钻入他的心中，让他背脊微微发凉。
如果……如果敌人也有火器呢？
如果有一天，他们面对的倭寇，甚至更强大的敌人，也拥有同样犀利，甚至更加先进的火器，那又该是何等惨烈的景象？
这个念头让他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胜利的喜悦。
他的视线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山谷下那群被捆绑的俘虏身上。
他们的装备，他们的悍不畏死，都透着一股不寻常。
这绝非一群简单的海盗……背后，一定还有更深的东西。
林煜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要穿透这些俘虏惊恐的表情，看清他们背后隐藏的秘密。
或许，答案就在他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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