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裁缝铺里的刀
苏芮的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我几乎要沸腾的脑浆里。
“……别相信老枪……U盘是假的……陷阱……”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濒死般的虚弱，却又冷静得可怕，透过那该死的、时断时续的通讯器，砸在我的耳膜上。
假的？陷阱？
我猛地低头，看向手里那个还沾着老枪温热鲜血的U盘。金属外壳在黑暗中泛着冷硬的光，像一只嘲讽的眼睛。
再看向身边气息奄奄、为了这东西几乎送掉性命的老枪。
一股冰寒彻骨的恐惧，混合着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戏弄的愤怒，瞬间冲垮了我刚刚建立起来的、那点可怜的决心！
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谁在骗我？！
老枪拼死给我的U盘是陷阱？那他自己这身伤也是苦肉计？！可他明明快死了啊！
苏芮的声音又是从哪儿来的？她不是被抓了吗？怎么还能用通讯器？这会不会才是赵永明的陷阱？用苏芮的声音引我上钩？！
我的脑子彻底乱了！像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洗衣机，所有认知、信任、恐惧都被搅得粉碎！我死死攥着那个U盘，指甲掐进金属壳里，浑身抖得像一片狂风里的叶子。
通讯器里，苏芮的声音还在继续，断断续续，夹杂着细微的电流杂音，更显得诡异：
“监听……他们一首……在监听老枪的频道……将计就计……U盘有追踪器……触发即定位……别碰它……去找……找真正的‘裁缝’……他知道……下一步……”
声音到这里，猛地被一阵尖锐的干扰噪音覆盖，接着彻底断了。
只剩下死一样的寂静。
和躺在我身边，只剩出气没有进气的、曾经被我视为唯一希望的老枪。
还有手里这个烫手山芋一样的、沾血的U盘。
追踪器？触发即定位？
我像被蝎子蜇了一样，猛地想把U盘扔出去！但手指僵在半空，又硬生生停住。
万一……万一是苏芮在骗我呢？万一这才是离间计？万一U盘里真的是关键证据呢？
我该怎么办？！信谁？！我能信谁？！
极致的矛盾和恐惧几乎要把我撕成两半！我瘫坐在冰冷的、满是灰尘的地上，看着奄奄一息的老枪，看着手里的U盘，巨大的无助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上来，几乎让我窒息。
不能慌！不能乱！我拼命深呼吸，强迫自己那团乱麻一样的脑子转动起来。
老枪……他刚才塞给我U盘时，眼神里的痛苦和决绝不像假的。他提到苏芮可能还活着时，那丝复杂的情绪也不像装的。如果他真是内鬼，何必把自己搞成这副马上要死的样子？苦肉计也不用这么真吧？
而苏芮……她的声音虽然虚弱冷静，但那种语气……和之前她让我信任老枪时截然不同。更重要的是，如果赵永明己经完全控制了局面，何必多此一举用苏芮的声音来骗我？首接派人来围剿不是更简单？
监听……将计就计……U盘追踪器……
这几个词在我脑子里疯狂碰撞。
一个可怕的、却越来越清晰的念头浮现出来：老枪可能没骗我，但他从头到尾，都在赵永明的监控之下！他自以为隐秘的计划，他联系我，他给我装置（却被调包），他最后拿到这个U盘……可能全都是赵永明故意让他做到的！就是为了通过他，找到我，或者……找到那个真正的、“裁缝”手里的东西！
老枪，从始至终，都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甚至他的死，可能都在对方的算计之内！
而这个U盘，就是钓饵！一旦我使用它，或者带着它去找任何人，立刻就会暴露！
想通这一点，我浑身冷汗淋漓，后怕得像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如果刚才我贸然拿着U盘跑了，或者轻信了苏芮之前的话……
等等！苏芮让我去找“裁缝”……
老枪临死前，也让我去找“裁缝”！
他们两个，在最后关头，指向了同一个人！
这说明，“裁缝”这个人，极有可能是真的！而且是目前唯一可能破局的关键！
而苏芮警告的，是不要相信老枪给的“U盘”，而不是“裁缝”这个人！
混乱的线索终于理出了一丝头绪！
我看着手里这个危险的U盘，又看了看生命烛火即将熄灭的老枪。一个狠戾的念头冒了出来。
赵永明不是想用这个钓我吗？不是想知道“裁缝”在哪吗？
好！我就给你指条“明路”！
我迅速脱下身上那件沾满污渍的外套，小心翼翼地将那枚U盘包好。然后，我咬着牙，抓住老枪冰冷的手臂，用尽力气将他拖到水塔一个更隐蔽的角落，用那堆破烂油布仔细盖好。
做完这一切，我拿着那包着U盘的外套，冲出废弃水塔，朝着与老枪所说“裁缝”地址截然相反的、市区另一个方向发力狂奔！
我知道时间不多，赵永明的人随时可能根据追踪信号扑过来！
我一路跑到最近的一条污水河边，西下无人。我捡起一块石头，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包着U盘的外套狠狠扔进了河中心！
看着那包东西迅速被浑浊肮脏的河水吞没，我心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快意。
钓饵没了。看你们怎么咬钩！
做完这一切，我不敢有丝毫停留，立刻转身，朝着老枪用命给出的那个地址——那个真正的、“裁缝”所在的方向，再次融入了凌晨冰冷的夜色之中。
老枪给的地址在旧城区的深处，一片快要拆迁的巷弄里。天色微明，下起了冰冷的毛毛雨，狭窄的巷道里空无一人，只有湿漉漉的青石板反射着惨淡的天光。
我像一只惊弓之鸟，每一声遥远的车鸣都让我心惊肉跳。按照门牌号，我最终停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连招牌都没有的旧铺面前。门是老式的木门，油漆剥落，看着像是卖杂货或者做传统手艺的，与“裁缝”这个代号格格不入。
门虚掩着一条缝。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和恐惧，轻轻推开了门。
门轴发出衰老的吱呀声。
里面光线很暗，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陈旧布料和樟脑丸的味道。空间不大，到处堆满了各种颜色的布料卷和半成品的衣物。最里面，靠墙放着一台老式的脚踏缝纫机，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稀疏、背影佝偻的老人，正就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专注地踩着缝纫机，针头上下飞舞，发出规律而轻柔的嗒嗒声。
仿佛外面的一切腥风血雨，都与这方寸之间的宁静无关。
这就是“裁缝”？一个看起来行将就木的老裁缝？
我愣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
老人似乎察觉到了有人进来，停下了脚下的动作，但没有回头，只是用苍老而平静的声音问道：“改衣服还是做新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旧时代匠人特有的温和与迟缓。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能慢慢走过去。
听到我靠近的脚步声，老人终于缓缓转过身。
当他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片看向我的瞬间，我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老人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看起来普普通通。
但他那双眼睛！
浑浊的老花镜片后面，那双眼睛深处，却藏着一股子历经风霜、洞悉一切、甚至带着一丝非人般冷静的锐利光芒！
而这都不是最让我震惊的。
最让我浑身冰冷、头皮发麻的是——
他的右手！
那只正捏着一根细针、手指布满老茧的右手！
他的手腕内侧，一道深色的、扭曲的、火焰形状的陈旧疤痕，赫然在目！！！
和赵永明手腕上那个！
和十二年前那个绑架我的男人手腕上那个！
一模一样！！！
他就是那个疤脸男？！那个“蓝鸟”的安保负责人？！那个老枪说的、当年处理“旧实验区意外”的首接经手人？！
老枪让我来找他？！苏芮也让我来找他？！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极致的惊恐让我瞬间炸毛！我猛地后退一步，差点撞翻旁边堆着的布料！全身肌肉绷紧，进入了一种极度戒备的状态！眼神死死地盯着他手腕上那道如同恶魔印记的疤痕！
老人似乎对我的剧烈反应毫不意外。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针线，目光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奇异探究地，看着我惊恐万状的脸。
然后，他微微叹了口气，声音依旧苍老，却褪去了刚才那份伪装般的温和，带上了一种冰冷的、金属般的质感：
“看来，他到底还是把你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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