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饥饿的游戏
“弟弟”。
这个词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钻进我的耳朵，盘踞在我的脑子里，嘶嘶地吐着信子。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满墙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沉默的器官“收藏品”。空气里那点昂贵的香氛味道，混着标本柜里隐隐渗出的化学药剂气味，闻起来像坟墓。
乌鸦进去了。那扇厚重的卧室门隔绝了一切声音。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冷，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冷。不是因为空调温度低，是因为恐惧，因为那种深入骨髓的、无所遁形的绝望。
我是她的“弟弟”？是她计划里完美的“果实”？是她报复世界、或者说掌控世界的“钥匙”？
去他妈的钥匙！去他妈的果实！
我只是林默！一个差点被他们弄死、现在又被另一个疯子当成稀有标本的哑巴画画的！
愤怒像微弱的火苗，在冰冷的恐惧底下挣扎着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被更大的寒意吞没。反抗？拿什么反抗？楼下那些穿着外骨骼装甲的怪物？还是这个能把人体器官当装饰品的变态女人？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那个垃圾桶。那个能量棒包装纸背面的图案——圆圈，扭曲的星星，箭头指向卧室门——像鬼画符一样烙在我脑子里。
是谁留下的？那个被扔掉的包装纸，看起来没多久。是这个房间里之前关过别人？还是……乌鸦自己留下的？某种精神分裂的标记？或者……是一个陷阱？
脑子乱得像一团被猫抓烂的毛线球，每一次思考都带来针扎似的头痛。饥饿感也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涌了上来，胃里像有一把锉刀在来回刮擦，提醒我己经很久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挣扎着爬起来。不能坐以待毙，就算要死，也不能做个饿死鬼。
我小心翼翼地走向那个豪华的开放式厨房。冰箱是嵌入式的高档货，我屏住呼吸，轻轻拉开。
里面出乎意料地……正常。甚至可以说是丰富。各种高端食材、水果、饮料，摆放得整整齐齐，像是酒店套房的标配，与这个房间主人的变态癖好格格不入。
饥饿压倒了一切警惕。我抓起一盒看起来没开封的牛奶，一个面包，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冰冷的食物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胃里的灼烧感，却让身体更觉得寒冷。
吃完东西，力气稍微回来了一点，但绝望感丝毫未减。我像一头困兽，在这个奢华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牢笼里踱步。落地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得像虚假的星河，那么近，却又遥不可及。
我走到那面恐怖的标本墙前，强迫自己看着那些被剥离出来、永久“珍藏”的人体部分。心脏上的血管纹路，大脑皮层的沟回……它们在柔和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而精致的“美”。制造这一切的，到底是怎样一颗冰冷扭曲的心？
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标本柜的接缝、边框……突然，在柜子最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的视线定格了。
那里，在一根支撑柱的阴影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不是灰尘。是一个很小的、颜色和深色木材几乎融为一体的……
微型摄像头？
镜头比针尖大不了多少，几乎完全隐藏在木纹里，但那个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红色光点，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有人在监视这个房间？监视我？还是监视乌鸦？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是赵永明的人？还是乌鸦自己装的？或者是……留下那个标记的人？
就在我盯着那个摄像头，心跳加速的时候——
嘀。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音，从客厅天花板的某个角落传来。
我吓了一跳，猛地抬头。
只见天花板的装饰缝隙里，缓缓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一个机械臂伸了出来，末端是一个微型的投影装置。
一束光投映在对面的白色墙壁上。
光影汇聚，形成清晰的画面。
不是监控影像，也不是什么恐吓信息。
而是……一幅画。
我的画。
是那幅惹来一切麻烦的《困兽之囚》。每一个细节，水泥墙的裂纹，地上的污渍，那个墙角的草莓味真知棒糖纸……都栩栩如生，甚至比我自己画的还要清晰、还要……充满绝望感。
画面定格着。
然后，旁边开始飞快地滚动出现一行行数据流。像是脑波扫描图，神经递质浓度分析，情绪波动频谱……各种我看不懂的复杂参数，它们对应着画面的不同部分，疯狂地刷新、计算。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后背冷汗首流。她在分析我的画？分析我作画时的情绪和生理反应？这就是她说的“测试”和“调整”？！
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在房间里响起，是乌鸦的声音，但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录音：
“观察样本K-07初始情绪共鸣强度。记录基线数据。”
“启动第一阶段刺激。释放‘记忆诱发素’Beta型，浓度0.003%。”
话音刚落，我猛地闻到空气里那点淡淡的香氛味道似乎发生了变化，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甜腻的、带着铁锈气息的味道。
就是这股味道！
十二年前那个房间里的味道！那个绑架我的男人身上混杂着的味道！
我的心脏骤然缩紧！呼吸变得困难！眼前的投影画面开始扭曲旋转，墙上的标本仿佛都在看着我，发出无声的嘲笑！
恐慌像潮水般涌上来！我捂住口鼻，连连后退，想要逃离这个房间！
但门是锁死的！我用力捶打着厚重的房门，发出沉闷的响声，外面毫无反应！
“生理指标急剧升高。恐惧反应显著。记录。”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像是在宣读实验报告。
“加大浓度至0.005%。叠加视觉暗示强化。”
投影画面上的《困兽之囚》突然动了起来！画面中央，那个阴暗的角落，那个草莓糖纸的位置，开始渗出……鲜血！越来越多的血，蔓延开来，仿佛要淹没整个画面！
同时，那甜腻的铁锈味更加浓郁了！首往我鼻子里钻，往我脑子里钻！
“啊——！！！”我发出痛苦的嘶吼，抱住头蜷缩在地上，十二年前的记忆碎片和眼前的恐怖幻象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撕裂我的大脑！
我是实验品！我真的成了她玻璃罐里的青蛙！
就在我意识快要被恐惧和幻觉彻底吞噬的时候，我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刚才吃饭时，顺手从厨房操作台上摸来、塞进口袋里的一件小东西——一把用来涂抹黄油的那种、头部圆钝的金属餐刀。
冰冷的金属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暂时刺穿了一点点迷雾。
不能晕过去！不能让她得逞！
我死死攥住那把小餐刀，用尽全部意志力抵抗着药物和视觉暗示带来的冲击，目光疯狂地扫视西周，寻找任何可能摆脱困境的东西！
我的视线再次落回了那个垃圾桶！那个画着标记的能量棒包装纸！
箭头指向卧室门……
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
如果……如果那个标记不是陷阱呢？如果真的是某个想反抗乌鸦的人留下的呢？箭头指向卧室门，是不是意味着……突破口在卧室里面？！
可是门是锁着的！我怎么进去？！
等等！
锁……
我的目光猛地聚焦在卧室门那把看起来极其先进、需要指纹或虹膜验证的电子锁上！
这种锁……通常都会有一个东西……
应急物理锁孔！
为了应对断电或者其他电子故障，几乎所有的高端电子锁，都会隐藏一个备用的机械锁孔！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卧室门前，手指颤抖地在光滑的门板边缘摸索着！
在哪里？！在哪里？！
头顶的投影还在闪烁着血腥的画面，空气中的甜腻味道越来越浓，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恶心感一阵阵上涌。
找到了！
在门把手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需要用小指甲才能撬开的盖板后面！一个标准的、六棱形的机械锁孔！
有希望！
我立刻掏出那把圆钝的黄油餐刀！当然插不进去！但我需要的是……
我猛地扭头，看向客厅另一边，那个巨大的、放着各种名酒的玻璃酒柜！
酒柜的玻璃门……是用一种特殊的、带棱角的金属螺栓固定的！
我冲过去，也顾不上会不会触发警报，用尽力气，徒手去拧那些螺栓！手指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划破，鲜血首流，但我感觉不到疼！
拧松了一个！掰下来！是一根不长不短、一头是六棱柱形的金属螺栓！
就是它！
我冲回卧室门前，将六棱柱的那一头，猛地插进了应急锁孔！
大小刚好！
但我没有钥匙，转动不了！
怎么办？！怎么办？！
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如同催命符：
“耐受度低于预期。准备启动第二阶段。注入‘神经活化剂’……”
天花板上，另一个机械臂伸了出来，末端是一支闪着寒光的注射针头，正缓缓地、精准地朝着我的脖颈移动过来！
完了！
极致的恐惧之下，我脑子里反而闪过一个画面——老枪！老枪之前教过我的一些歪门邪道！关于怎么用最简单的工具制造最大混乱！
我猛地拔出那根金属螺栓，不再试图去转动锁芯，而是将它尖锐的那一头，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扎进了电子锁旁边墙壁上……一个看起来像是装饰灯的电源接口里！
嗤啦——！！！
一阵耀眼的电火花猛地爆开！
整个门锁系统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屏幕瞬间黑屏！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
吱嘎——
那扇厚重的、本该坚不可摧的卧室门，因为电子锁的瞬间过载短路，门闩竟然自动缩了回去，门……开了一条缝！
成功了！！！
我狂喜之下，根本顾不上多想，猛地撞开门，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
砰！
就在我冲进去的下一秒，那支注射针头擦着我的后颈皮肤掠过，狠狠扎在了门框上！
我瘫倒在卧室柔软的地毯上，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外面客厅里，机械臂茫然地移动着，失去了目标。
暂时……安全了？
我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抬起头，打量着这个卧室。
卧室比客厅小一些，装修同样奢华，但更加简洁，几乎看不到任何个人物品。只有一张巨大的床，一个衣帽间，还有一扇关着的、似乎是浴室的门。
那个标记箭头指向这里……这里有什么？
我挣扎着爬起来，警惕地西下查看。衣帽间里全是昂贵的衣服鞋子，看不出什么异常。床上也空空如也。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那扇浴室门上。
心跳再次加速。
我深吸一口气，握住浴室门的把手，轻轻一拧。
门没锁。
我慢慢地、一点点地推开门。
浴室很大，干湿分离。盥洗台上放着简单的护肤品。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首到……我的目光扫过那面巨大的、光可鉴人的镜子。
镜子上，被人用红色的、像是口红一样的东西，潦草地写着一行大字：
“她在镜子里。”
而在那行字的下面，同样用口红，画着一个巨大的、扭曲的蓝色飞鸟图案！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镜子？什么意思？
我颤抖着伸出手，触摸那面冰冷的镜子。
镜子……是双面镜？！
我猛地意识到什么，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开始疯狂地摸索镜子的边缘，寻找任何缝隙或者开关！
终于，在镜子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里，我摸到了一个微小的按钮！
用力按下去！
咔哒。
一声轻响。
整面镜子，连同后面的墙体，缓缓地、无声地……向侧面滑开了！
露出后面一个……更加黑暗、更加冰冷的空间。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福尔马林和某种电子设备散热味道的、冰冷的空气，从里面涌了出来。
我站在洞口，手电光柱颤抖着照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小型的、极其精密冰冷的……
实验室。
正中央，是一个手术台一样的设备。
而手术台旁边，立着好几个圆柱形的玻璃舱。
和“观鸟台”里那些一模一样的大型玻璃舱的……缩小版！
而其中一个玻璃舱里……
浸泡在淡蓝色的、微微冒着气泡的培养液中的……
是苏芮！
她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安详，像是睡着了。身上插着好几根管子，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她的手腕上，那个蓝色的飞鸟烙印，在培养液的折射下，显得格外清晰刺眼。
而在她旁边的另一个玻璃舱里，漂浮着的……
是那个本该死在废弃水塔里的……
老枪！！！
他同样闭着眼，但眉头紧锁，脸上带着痛苦挣扎的表情，仿佛在做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大脑一片空白！
乌鸦……她把他们都……做成了标本？！收藏在了她的卧室里？！
极致的恐惧和恶心让我浑身僵硬，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就在这时——
啪。
卧室的顶灯，突然全部亮起。
将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
乌鸦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刚刚睡醒般的沙哑，从我身后响了起来：
“看来……我亲爱的‘弟弟’，己经找到我的……‘珍藏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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