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五年，京城的初夏总带着股黏腻的热意，朱雀大街上却依旧人声鼎沸。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吆喝，绸缎庄的伙计站在门口招揽客人，连路边卖糖人的老汉都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唯有街角那棵老槐树下，藏着片少有人注意的阴凉。
小燕子就蹲在这阴凉里，怀里揣着刚从点心铺“顺”来的两块桂花糕，正警惕地盯着不远处的两个捕快。她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头发用根红绳随意束在脑后，露出的额角还沾着点灰，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星光的琉璃，转起来时满是机灵劲儿。
“臭丫头，别让爷逮着你！”捕快的吼声从街那头传来，小燕子猛地站起身，把桂花糕往怀里一按，撒腿就往巷子里跑。她在京城的胡同里长大，闭着眼睛都能摸清哪条巷能通到护城河，哪道墙能翻到镖局后院，可今天偏偏走了岔路，慌不择路间竟撞进了一个软乎乎的怀抱里。
“哎哟！”怀里的人轻呼一声，手里的包袱“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衣物和一方叠得整齐的素色手帕散落出来。小燕子踉跄着站稳，刚想开口道歉，却见对方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温婉的脸——女子穿着淡紫色的儒裙，发髻上只插着一支银簪，眉眼间带着股书卷气，可眼底的落寞却藏不住，像蒙着层化不开的烟雨。
“对不住对不住！”小燕子赶紧蹲下身帮她捡东西，指尖触到手帕时顿了顿——帕子上绣着几枝垂柳，还有“烟雨蒙蒙”西个字，针脚细密，一看就是用心绣的。她抬头看向女子，见对方正盯着自己怀里露出的桂花糕，脸颊微微泛红，连忙把糕递过去：“这个给你吃，算我赔罪了！”
女子愣了愣，轻轻摇头：“不必了，姑娘没事就好。”她伸手去拿手帕，指尖与小燕子的指尖碰在一起，两人都下意识地缩回手，又同时笑了起来。
“我叫小燕子，你呢？”小燕子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撕开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问。
“我叫夏紫薇。”女子在她身边坐下，声音轻柔得像初夏的风，“我……刚到京城。”
小燕子挑眉：“来投奔亲戚？”
紫薇的眼神暗了暗，指尖轻轻着手帕边缘，低声道：“我来找人，找我的生父。可京城这么大，我连他的名字都只知道个大概，不知道该从哪儿找起。”她说着，眼眶微微泛红，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小燕子见状，立刻把剩下的桂花糕塞到她手里：“别哭啊！京城虽大，可我熟！我帮你找！”她拍着胸脯保证，“我小燕子在这街上混了这么多年，就没有我打听不到的事！你生父叫什么？是做什么的？”
紫薇咬了咬唇，犹豫了片刻才说：“我只知道他姓爱新觉罗，当年在江南待过……”
“爱新觉罗？”小燕子眼睛瞪得溜圆，“那不是皇族姓氏吗？你爹是王爷还是……”
“我不知道。”紫薇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助，“我娘去世前，只给了我这块手帕，说凭着它或许能找到我爹。可我到了京城才发现，皇族子弟那么多，我连宫门都进不去，更别说找人了。”她低头看着手帕，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手帕的垂柳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小燕子最见不得人哭，连忙掏出怀里皱巴巴的帕子给她擦眼泪：“别哭别哭！宫门进不去怕什么？我有办法！我以前跟着戏班子演过戏，知道宫里的侍卫换班时间，大不了我帮你把帕子递进去！”
紫薇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真的吗？你愿意帮我？我们才刚认识……”
“认识就是缘分！”小燕子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小燕子虽然穷，可最讲义气！你跟我一样，都是在京城没依没靠的人，咱们就该互相帮衬！”她拉起紫薇的手，掌心粗糙却温暖，“要不这样，咱们结拜成姐妹吧！以后我就是你姐姐，我罩着你！”
紫薇看着小燕子真诚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在京城举目无亲，连日来的委屈和无助压得她喘不过气，小燕子的出现，就像一道光照进了她灰暗的日子。她用力点头：“好！我认你这个姐姐！”
两人在老槐树下相对而跪，小燕子双手合十，看着天上的太阳大声说：“我小燕子，今天跟夏紫薇结拜为姐妹，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是我敢反悔，就让我天天偷不到点心，出门就撞见捕快！”
紫薇被她逗笑，也学着她的样子说：“我夏紫薇，今日与小燕子结为姐妹，往后无论贫穷富贵，都与姐姐不离不弃，若违此誓，便让我永远找不到生父，此生漂泊无依。”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用力抱了抱对方。小燕子把紫薇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叠好，塞进自己贴身处：“这帕子我先帮你收着，等我摸清了宫里的情况，就帮你递进去。你现在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紫薇摇摇头：“我还没找好住处，原本想在客栈先住下，可身上的银子不多了……”
“那你跟我走！”小燕子拉起她就走，“我住的地方虽然小，可遮风挡雨还是没问题的！就在前面的胡同里，离这儿不远！”
紫薇被她拉着，脚步有些踉跄，却紧紧跟着她的步伐。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紫薇看着小燕子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了一丝底气——或许，在这座陌生的京城，她真的能找到自己的归宿。
小燕子带着紫薇拐进一条窄窄的胡同，尽头是一间破旧的小院，院里种着一棵歪脖子枣树，树下摆着一张缺了腿的木桌。“这就是我的地盘！”小燕子推开虚掩的木门，得意地说，“别看它破，可安全得很，捕快从来不会往这儿来！”
她给紫薇倒了杯井水，又翻出自己最好的一件蓝色布裙给她：“你先换上这件衣服，你穿得太惹眼了，在京城里容易出事。等明天我去街上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找个活计，咱们先把日子过起来。”
紫薇接过布裙，眼眶又热了：“姐姐，你对我太好了……”
“咱们是姐妹嘛！”小燕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以后别说这种客气话！对了，你会写字吗？明天我去给你找些纸墨，你把你爹的信息写下来，咱们也好有个凭证。”
紫薇点头：“我会写，我娘以前教过我读书写字。”
两人聊了许久，从江南的烟雨聊到京城的繁华，从各自的经历聊到对未来的期盼。首到天色渐暗，小燕子才想起自己还没吃饭，连忙去灶房翻了翻，找出半袋米，煮了锅稀粥，又拌了碟咸菜。
紫薇喝着热粥，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小燕子，心里忽然觉得无比踏实。她轻轻抚摸着手帕的位置，在心里默念：“娘，我遇到好人了，我一定会找到爹的，您放心吧。”
而小燕子一边喝粥，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明天先去戏班子找老朋友问问宫里的情况，再去给紫薇找个缝补的活计，等攒够了银子，就想办法把帕子递进宫里。她看着紫薇温柔的侧脸，暗暗发誓：一定要帮姐妹找到生父，让她过上好日子。
夜色渐深，小院里的灯光昏黄却温暖。谁也没有想到，这两个在街头偶然相遇的女孩，未来会在京城掀起怎样的风浪，她们的命运，又会因为这次相遇，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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