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时，慈宁宫的窗棂上染着一层淡淡的金红，像被夕阳揉碎的胭脂，轻轻落在铺着明黄色锦缎的桌案上。晴儿端坐在太后身旁，指尖无意识地着手中茶盏的边缘，瓷杯外壁的温度随着她心绪的起伏，忽凉忽热。
殿内静得只剩下银吊壶滴漏的“嗒嗒”声，太后正低头看着手中的《金刚经》，老花镜滑到鼻尖，却久久没有翻动书页。晴儿知道，太后是在等她开口——从半个时辰前她借着“送新制的酥酪”踏入慈宁宫，太后便察觉了她的不对劲，那双看透了后宫数十年风雨的眼睛，总能轻易捕捉到她藏在温顺笑容下的慌乱。
“晴儿，”太后终于抬起头，摘下老花镜放在案上，声音里带着几分岁月沉淀的温和，却又藏着不容回避的认真，“你自小在哀家身边长大，是哀家看着从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你心里藏着事，瞒不过哀家。”
晴儿握着茶盏的手猛地一紧，温热的茶水晃出几滴，落在她月白色的裙摆上，晕开小小的水渍。她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殿中，对着太后盈盈一拜，膝盖触碰到冰凉的青砖时，她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道：“太后，晴儿今日来，是想跟您说一件心事——一件关于女儿家终身的心事。”
太后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上，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抬手示意她起身：“起来说话吧，哀家听着。”
晴儿站起身，垂着眼帘，指尖绞着裙摆，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晴儿……心悦福尔泰。”
这话说出口的瞬间，殿内的漏声仿佛都慢了半拍。晴儿能感觉到太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却没有她预想中的震怒。她抬起头，撞进太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责备，只有一丝了然，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叹息。
“福尔泰……”太后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案，“是尔康的弟弟，如今在兵部当差，性子温厚，做事也踏实。哀家记得，去年围猎时，他还帮你追回了受惊的坐骑，是吗？”
晴儿没想到太后竟还记得这件小事，眼眶微微发热，点头道：“是。那日晴儿的马被惊起的野兔吓到，是尔泰不顾危险追上去，稳住了马，还护着晴儿没摔下来。自那以后，晴儿便觉得他是个可靠之人。后来在淑芳斋与他多有接触，见他待小燕子、紫薇都真心实意，对下属也体恤，便……便渐渐动了心。”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轻，却越来越坚定。从最初在淑芳斋偶然撞见尔泰教小燕子写毛笔字，他耐心地握着小燕子的手，一笔一画纠正笔画；到后来尔泰帮紫薇寻找身世证据，深夜里在茶馆外守着，只为确保紫薇的安全；再到前几日宫中赏梅宴，她不小心崴了脚，尔泰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外袍铺在雪地上，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下，还特意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这些细碎的瞬间，像落在心湖的石子，一圈圈漾开涟漪，最终汇聚成了“心悦”二字。
太后看着晴儿眼底的光亮，那是她在深宫多年从未见过的鲜活，像是被春雨滋润过的新芽，带着蓬勃的生机。她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晴儿，你是辅政大臣的遗孤，身份尊贵。哀家原本是想为你寻一位王爷，或是家世显赫的公侯子弟，让你往后的日子能安稳无忧，不必受半分委屈。福尔泰虽好，可他毕竟只是伯爵府的次子，将来能给你的，或许不如那些王公贵族多。”
“太后，”晴儿立刻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却依旧保持着分寸，“晴儿想要的，从来不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在宫里这些年，晴儿见多了貌合神离的夫妻，见多了为了权势互相算计的家庭。晴儿只想要一个真心待我、我也真心待他的人，能与我琴瑟和鸣，安稳度日。尔泰虽不是王爷，可他待我的心意，是真的；他的人品，是正的。有这些，晴儿就够了。”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荷包，那是她前几日亲手绣的，淡蓝色的锦缎上绣着一对戏水的鸳鸯，针脚细密，配色雅致。“这是晴儿给尔泰绣的荷包，他收下了，还说会一首带在身边。他虽没明说，可晴儿能感觉到，他对我，也是有心意的。”
太后看着那枚荷包，眼底的神色渐渐柔和下来。她想起晴儿的父亲，当年也是一位刚正不阿的大臣，却在权力斗争中殒命，留下年幼的晴儿在宫中寄人篱下。这些年，晴儿一首活得小心翼翼，凡事都以她的意愿为先，从未为自己争取过什么。如今她终于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有了想要争取的幸福，她这个做太后的，又怎能忍心阻拦？
“罢了，”太后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晴儿的手，“哀家这辈子，见多了身不由己的悲剧，也不想让你重蹈覆辙。你既然认定了福尔泰，哀家便不再反对。只是这事，还得让皇上知道，也得让福家那边有个说法，不能委屈了你。”
晴儿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却带着满满的笑意：“多谢太后！晴儿就知道，您最疼晴儿了！”
“你这孩子，”太后笑着摇了摇头，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哭鼻子。这事先别急着声张，等哀家跟皇上提了，再让福家上门提亲，按规矩来，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晴儿用力点头，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又紧张又欢喜。她知道，太后松了口，这事就成了大半。接下来，就等着皇上的同意，等着尔泰来提亲——一想到这里，她的脸颊就忍不住发烫，连看窗外的目光，都染上了几分羞涩的笑意。
与此同时，福家府邸的书房里，尔泰正坐立不安地来回踱步，手里紧紧攥着晴儿送他的那枚荷包，指尖几乎要将荷包的锦缎捏变形。
尔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弟弟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我说尔泰，你这都踱了半个时辰了，再踱下去，地板都要被你踩出坑了。有什么事，跟哥说说？”
尔泰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带着几分犹豫，又带着几分急切：“哥，我……我有件事想跟你说，还想让你帮我拿个主意。”
“你说。”尔康放下手中的书卷，认真地看着他。
尔泰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开口道：“哥，我喜欢晴儿姑娘，我想娶她。”
尔康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你说真的？你喜欢晴儿？晴儿姑娘温柔贤淑，人品又好，跟你正好相配！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
“我也是最近才确定自己的心意，”尔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之前总觉得晴儿姑娘身份尊贵，我只是个次子，配不上她。可后来跟她接触多了，发现她一点架子都没有，还特别善良。前几日她给我送了这个荷包，我就知道，她对我，也是有心意的。只是……我怕皇上和太后不同意，毕竟晴儿姑娘的身份不一般。”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又低落了几分。他知道，晴儿是太后身边最疼爱的人，皇上也对她十分看重，想要娶晴儿，绝非易事。万一皇上和太后不同意，他不仅娶不到晴儿，还可能让晴儿为难。
尔康看着弟弟担忧的模样，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担心，这事包在哥身上。晴儿姑娘是个好姑娘，你也是个好孩子，你们俩真心相爱，皇上和太后不会为难你们的。我明日就去宫里，找紫薇说说，让她帮着在皇上面前提一提。紫薇如今是皇上的亲生女儿，说话有分量，有她帮忙，这事肯定能成。”
“真的吗？”尔泰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希望，“哥，那谢谢你了！”
“咱们是兄弟，谢什么，”尔康笑着说，“不过你也得抓紧时间，既然心意己定，就该主动点。等皇上和太后同意了，你就赶紧上门提亲，按规矩来，不能让晴儿姑娘等太久。”
尔泰用力点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他紧紧握着手中的荷包，仿佛能感受到晴儿绣荷包时的心意，也仿佛能看到他们未来的日子——他会牵着晴儿的手，在庭院里赏花，在书房里看书，过着平淡却温馨的日子，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满心牵挂却不敢表露。
第二日一早，尔康便进宫去找紫薇。彼时紫薇正在淑芳斋整理皇上刚赏赐的书籍，看到尔康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尔康，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尔康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紫薇，我来是想跟你说件事，想让你帮个忙。尔泰他……他喜欢晴儿姑娘，想娶她，可他担心皇上和太后不同意，你能不能在皇上面前提一提？”
紫薇听到这话，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吗？尔泰和晴儿？他们俩真是太配了！晴儿温柔，尔泰体贴，他们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的！你放心，这事我肯定帮！等皇上来看我，我就跟皇上说，皇上那么疼我，又那么喜欢晴儿，肯定会同意的！”
她早就看出尔泰对晴儿有意思，也知道晴儿对尔泰有好感，如今两人终于下定决心，她自然是全力支持。而且她知道，皇上对晴儿一首很看重，也希望晴儿能有个好归宿，只要她好好跟皇上说，皇上肯定会答应的。
果然，当天下午皇上来看紫薇时，紫薇趁着闲聊，状似无意地提起：“皇阿玛，晴儿姐姐最近好像有心事，我问她，她又不肯说。不过我看她跟尔泰哥哥在一起的时候，好像特别开心，笑容都比平时多了不少。”
皇上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笑着说：“你这丫头，是不是想说尔泰和晴儿的事？”
紫薇吐了吐舌头，笑着点头：“皇阿玛，您真聪明！尔泰哥哥人品好，对晴儿姐姐又好，晴儿姐姐也喜欢他。他们俩真心相爱，您就成全他们吧？晴儿姐姐在宫里这么多年，一首小心翼翼的，也该有个疼她的人了。”
皇上看着紫薇期待的眼神，又想起晴儿这些年的懂事乖巧，心里也有了主意。他沉吟片刻，道：“晴儿是个好姑娘，尔泰也是个好孩子，他们俩在一起，确实是良配。这事，太后那边是不是己经知道了？”
“应该知道了，”紫薇说，“昨天晴儿姐姐去了慈宁宫，回来的时候特别开心，我猜她肯定跟太后说了。”
皇上点了点头，道：“既然太后没意见，那朕就准了。等下朕就让李莲英去福家传旨，让福家尽快上门提亲，按公主的规格准备婚礼，不能委屈了晴儿。”
紫薇听到这话，高兴得跳了起来：“谢谢皇阿玛！我这就去告诉晴儿姐姐和尔泰哥哥！”
皇上笑着拉住她：“你这丫头，别急，让李莲英去传旨就好。你呀，就等着喝他们的喜酒吧。”
紫薇用力点头，心里满是欢喜。她知道，晴儿和尔泰终于能在一起了，这对她来说，就像自己的亲人得到了幸福一样，让她打从心底里高兴。
而此刻，慈宁宫的晴儿还不知道皇上己经同意了她和尔泰的婚事，正坐在太后身边，帮太后整理丝线。忽然，李莲英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皇上有旨，宣福尔泰即刻进宫见驾，同时着福家准备提亲事宜，择日为福尔泰与晴格格举办婚礼。”
晴儿听到这话，手里的丝线“啪”地掉在地上，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太后，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太后看着她惊喜的模样，笑着说：“傻孩子，皇上同意了，你可以嫁给你想嫁的人了。”
晴儿再也忍不住，扑进太后怀里，泪水又一次落了下来，这一次，却是满满的幸福。她知道，她的幸福，终于来了。
当天傍晚，尔泰跟着李莲英进宫见驾。皇上看着眼前这个温厚老实的年轻人，笑着说：“尔泰，朕知道你对晴儿的心意，也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朕准了你和晴儿的婚事，往后，你要好好待晴儿，不能让她受半分委屈，知道吗？”
尔泰连忙跪下，郑重地磕了个头：“臣谢皇上恩典！臣此生定当好好待晴格格，护她周全，爱她如初，绝不负她！”
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他起来：“起来吧。婚礼的事，让你父亲跟内务府商议，按晴儿的身份来办，不能马虎。朕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尔泰再次谢恩，退出殿外时，只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端上。他抬头看向慈宁宫的方向，夕阳下，那里的飞檐斗拱镀着一层金辉，他仿佛能看到晴儿站在殿门口，对着他温柔地笑——那是他往后余生，想要守护的笑容。
几日后，福家正式上门提亲，按照规矩，送来了丰厚的聘礼，从绸缎珠宝到古玩字画，满满当当摆了一院子，却又不失分寸，既体现了福家的重视，又没有过分张扬。太后看着那些聘礼，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对晴儿说：“你看，福家对你多重视，往后你在福家，肯定不会受委屈。”
晴儿红着脸，轻轻“嗯”了一声，心里的甜蜜像泉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她知道，她和尔泰的幸福，才刚刚开始。
而淑芳斋里，小燕子和紫薇正围着晴儿，叽叽喳喳地说着恭喜的话。小燕子拍着晴儿的肩膀，笑着说：“晴儿，你终于要嫁给尔泰了！太好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可以经常去福家找你玩了！”
紫薇也笑着说：“晴儿姐姐，祝你和尔泰哥哥永结同心，白头偕老。到时候婚礼上，我一定给你唱最动听的歌。”
晴儿看着眼前这两个最好的朋友，又想起即将到来的婚礼，想起那个会牵着她的手，陪她走过往后余生的人，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她知道，往后的日子，她再也不是孤单一人，她有爱人，有朋友，有家人，有她想要的一切幸福。
暮色渐浓，慈宁宫的灯火亮了起来，映照着晴儿温柔的侧脸。她轻轻抚摸着腕上那只尔泰送她的玉镯，冰凉的玉镯贴着肌肤，却让她觉得无比温暖——那是幸福的温度，是往后余生，再也不会消散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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