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还裹着夏末的余温，撞在图书馆的木质窗沿上碎成小片。林晚晚抱着刚从教务处领的《高一语文》，校服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鼻尖渗着细汗——九月的风己经有了秋的骨感，可图书馆的旧空调还是像喘着粗气的老人，吹出来的风裹着樟脑丸和旧书的油墨味，糊在人后颈上。
她踮着脚够第三排书架顶层的《唐诗选》，蓝白校服的下摆蹭过书架上的灰尘，在布料上留下一道淡灰色的印子。书包带从肩膀滑下来，挂在臂弯里，里面的塑料水杯撞在金属书架上，发出清脆的“叮”一声。窗外的银杏叶刚好飘进来一片，落在她脚边的帆布鞋上——鞋尖沾着早上吃包子时蹭的芝麻，她低头蹭了蹭，没蹭掉。
“同学，要帮忙吗？”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林晚晚吓了一跳，脚踝磕在书架的金属横栏上，痛得她倒抽一口冷气。手里的《高一语文》没拿稳，“哗啦”一声砸在下面的书堆上，连带碰倒了一摞叠得齐整的练习册。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赶紧蹲下来，手指刚碰到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就碰到了另一只手。
那只手的指节很长，指甲剪得干干净净，指腹有淡粉色的茧——像是经常握笔的样子。林晚晚抬头，撞进一双清潭似的眼睛里。男生穿着和她一样的蓝白校服，领口松着一颗扣子，露出一点泛着浅蜜色的锁骨。他的头发理得很短，额前的碎发被风掀起一点，阳光从窗户斜斜照进来，在他眼尾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没关系，我帮你捡。”他笑了笑，声音像浸了温温的蜂蜜，蹲下来时校服的下摆扫过她的膝盖。
林晚晚的耳朵“唰”地红了。她赶紧收回手，指尖碰到自己发烫的耳尖，又迅速缩回——刚才那只手的温度还留在她手背上，像一片落在肌肤上的阳光。
书堆散得有点乱，《唐诗选》压在《数学公式手册》下面，封皮卷了边。男生捡起一本《英语同步练习》，扉页上有个歪歪扭扭的“沈”字——林晚晚盯着那个字，突然想起教务处的分班榜，高一（3）班有个沈牧野，听说中考数学满分。
“叮”的一声，什么东西从她袖口里掉出来，滚到男生脚边。林晚晚低头，心脏突然跳得很快——是她昨天在操场捡的银杏叶书签。
那是片刚泛黄的银杏叶，她用透明胶带贴在硬卡纸上，背面用铅笔描了片一模一样的叶子，边缘还涂了点蜡笔的浅黄——昨天下午她坐在操场的看台上画的，风把银杏叶吹到她腿上，她觉得好看，就做成了书签。
男生弯腰捡起，指尖捏着书签的边缘，阳光刚好穿过书签上的银杏叶纹路，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金斑。“这是你画的？”他抬头，眼睛里闪着点好奇的光，像小时候奶奶家屋檐下的猫，盯着她手里的鱼干。
林晚晚的脸更红了。她伸手去接，指尖碰到他的手背——他的手比她的热一点，像晒了太阳的鹅卵石。“对、对，昨天在操场捡的叶子，随便画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喉咙像塞了颗没化的水果糖，甜得发紧。
男生把书签递还给她，指腹不小心蹭到她的指尖。林晚晚赶紧缩回手，书签的角刮到她的掌心，有点痒。“画得很像。”他说，指尖着自己的裤缝，“我奶奶家也有棵银杏树，每年秋天叶子落得满院子都是。”
林晚晚抬头，刚好看见窗外的银杏叶又飘进来一片，落在他脚边的《物理练习册》上。阳光穿过那片叶子，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每一根都像沾了蜜的糖丝。她突然想起早上妈妈煮的糖心蛋，蛋黄流出来时的颜色，和他眼睛里的光一模一样。
"我，我叫林晚晚，是高一（5）班的。"她站起身，怀里抱着一摞书，校服领口有些紧绷，她下意识地用手整理了一下，露出一小截白皙的锁骨。
男生也站起来，手里还攥着本没捡完的《化学方程式》。他的个子很高，林晚晚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沈牧野，高一（3）班。”他笑了，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刚才谢谢你帮我捡书。”
“是我撞翻的……”林晚晚小声说，脚尖蹭了蹭地面的瓷砖缝——那里嵌着片碎掉的银杏叶，是上周打扫卫生的阿姨没扫干净的。
沈牧野把手里的书摞整齐，放在书架上。他的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支钢笔，笔帽上刻着“三好学生”的字样——应该是初中得的奖。“没关系，”他说，“反正我也在找《唐诗选》，刚好一起捡。”
林晚晚抱着书往门口走，玻璃门倒映出她发红的耳朵。她回头，沈牧野还站在原地，阳光穿过窗户，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棵挺拔的小树苗。他手里还拿着那本《唐诗选》，书页被风掀起一点，露出里面夹着的银杏叶——哦，刚才捡书的时候，她把书签忘在书里了？
林晚晚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伸手摸口袋，果然，书签不在里面。她想回头去拿，可脚像粘在地上似的，迈不开步。沈牧野低头，刚好看见书页里的银杏叶书签，他伸手捏起来，阳光穿过书签，照在他的脸上。他抬头，刚好和林晚晚的目光撞在一起。
林晚晚赶紧转身，推开门跑出去。风从走廊里灌进来，吹起她的高马尾，发梢扫过她的脸颊。她摸着发烫的脸，想起沈牧野刚才的笑——他的梨涡很深，像奶奶家院角的小酒窝，盛着满院的月光。
图书馆外的银杏树下，有个女生抱着书站着，风把她的校服裙摆吹起来一点，露出里面的碎花短裤。林晚晚走过去，捡起脚边的一片银杏叶——和昨天捡的那片很像，边缘有点卷，叶脉像老人的掌纹。她把叶子夹进《高一语文》里，刚好夹在《蒹葭》那一页。
远处的上课铃响了，林晚晚抱着书往教室跑。她的帆布鞋踩在银杏叶上，发出“咔嚓”一声——像小时候咬碎水果糖的声音。她摸了摸怀里的书，想起沈牧野的手，想起他眼睛里的光，想起书签上的银杏叶，突然觉得，夏末的风里，有了点秋的甜。
教室里的风扇在头顶转着，发出“吱呀”的声音。林晚晚坐在座位上，翻开《高一语文》，突然发现里面夹着一片银杏叶——比她刚才捡的那片大一点，边缘很整齐，像被人精心挑过的。叶子下面压着张纸条，字迹很工整，像沈牧野的样子：“刚才捡书时掉的，还给你。——沈牧野”
林晚晚把纸条贴在笔记本上，旁边画了片小小的银杏叶。窗外的银杏叶飘进来，落在她的笔记本上。她抬头，看见蓝天里的云，像被风吹散的棉花糖，慢慢飘向远处——那里有个穿蓝白校服的男生，正抱着书往教室走，阳光穿过银杏叶，把他的影子染成了金色。
蝉鸣还在继续，可林晚晚觉得，夏天己经过去了。因为她遇见了沈牧野，遇见了一片飘进心里的银杏叶，遇见了十七岁的第一场心动。
风把银杏叶吹得沙沙响，林晚晚摸着笔记本上的纸条，嘴角弯起来——原来，夏末的风里，藏着秋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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