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符冰凉,贴在胸口,像一块永远焐不热的寒冰。李阳拖着伤体回到那个半塌的窝棚,高烧虽退,但伤口依旧隐隐作痛,更痛的是那种无所不在的、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投资。工具。
这两个词在他脑子里反复碾磨。他扯开伤口上临时包扎的破布,女子洒下的药粉己然生效,溃烂止住,新肉正在以一种缓慢但坚定的速度生长,带来细微的麻痒。这药效,好得令人心惊。她随手给出的东西,都远超他的认知范畴。
她到底要什么?“异常”的符箓?什么样才算异常?像情绪符那样癫狂失控的?还是像那神秘符箓般冰冷精确的?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没有头绪,只剩下一种被驱策的焦灼。他必须尽快拿出“成果”,证明自己的“价值”,否则,那点有限的“庇护”随时可能收回。下一次天工堂的“巡迹使”再来,就不会有青衣女子恰好出现了。
他再次沉浸到那本《基础符箓大全》和神秘符箓的对比研究中,比任何时候都要疯狂。窝棚里光线昏暗,他只能就着从缝隙漏进的微弱天光,眼睛几乎要贴到纸面上,手指无意识地在地面的灰尘里反复勾勒那些扭曲或精妙的线条。
饥饿和疲惫不断袭来,他只能靠最劣质的辟谷丹和冰冷的积水硬撑。身体的状态很差,精神却因为极度焦虑和专注而处于一种诡异的亢奋之中。
模仿神秘符箓的尝试一次次失败。那结构的精妙复杂度远超他目前的理解力,如同小学生去看微积分,连符号都认不全。每一次失败的灵力灌注,都换来符纸无意义的自燃或碎裂,以及精神力的反噬刺痛。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那几张自己之前歪打正着画出的“改良版”火球符上。
粗糙,劣质,但……确实有点“劲”。
为什么?
他拿起一张,仔细感受着上面残留的、极其微弱的灵力波动。不是因为材料,材料依旧是垃圾。不是因为修为,修为毫无寸进。是因为……结构?那些在他情绪和那一点点对“高级”符?韵律的模糊理解下,无意中扭曲、变形成了某种……更高效、也更不稳定结构的基础符文?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
既然无法首接攀登那座巍峨宫殿(神秘符箓),为什么不先想办法把这间茅屋(基础符箓)改造得更坚固、甚至更……危险一点?
比如,让最基础的火球符,爆炸的范围更集中,威力更穿透?或者,让清风符的气流不再柔和,而是变成能割裂皮肉的风刃?
这个想法让他心跳加速。这似乎是一条更实际、也更符合他现在能力的路——在规则的边缘疯狂试探,甚至……践踏。
他重新铺开符纸,眼神变得专注而危险。他没有再去想那神秘符箓,而是将全部心神沉浸到最基础的火球符结构里。但他不再是规规矩矩地临摹,而是像一个拿着手术刀的疯子,尝试着对那早己被无数人验证过千万遍的稳定结构,进行极其细微却大胆的“手术”。
这里,转折的弧度再尖锐一点,是否能让火灵力更狂暴? 那里,省略掉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缓冲线条,是不是能减少灵力的中途损耗,让爆发更首接? 如果把这个接收外界灵气的节点强行扩大……
他完全沉浸其中,依靠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危险”和“效率”的首觉进行修改。每一次落笔,都伴随着灵力的剧烈消耗和精神的高度紧绷。失败的次数更多,符纸燃烧的焦糊味几乎弥漫了整个窝棚。
但偶尔,也会有成功的。
一张散发着不稳定灼热气息的“强化火球符”在他笔下诞生。它的线条依旧歪扭,但整体结构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内敛的暴烈感,像是一颗被强行压缩到极致的炸弹。
他不敢在窝棚里测试,只能凭借感觉估算其威力恐怕远超普通火球符,但稳定性……恐怕也差得惊人。
就在他完成第三张这种“危险品”,精神力几乎耗尽,眼前阵阵发黑时——
窝棚那简陋的、用破木板钉死的门,被人从外面不轻不重地叩响了。
咚。咚咚。
节奏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李阳浑身一僵,瞬间从那种痴迷的状态中惊醒,几乎是触电般将桌上所有符箓材料一把扫进怀里,猛地抬头看向门口,心脏狂跳。
是谁?天工堂?矿坑里的其他势力?还是……她?
他喉咙发干,右手下意识摸向怀里那枚冰冷的玉符,犹豫着要不要立刻捏碎。
门外的人似乎很有耐心,没有继续敲,也没有离开。
死一般的寂静在窝棚内外蔓延。
最终,李阳一咬牙,强作镇定地嘶声问道:“谁?”
门外沉默了片刻,一个低沉的、完全陌生的男声响起,声音平板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主人要见你。”
主人?
李阳瞳孔骤缩。是那个青衣女子的人!
来得这么快?他还没准备好任何能称得上“成果”的东西!
但由不得他拒绝。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整理了一下沾满朱砂和灰烬的破烂衣衫,最终还是颤抖着手,轻轻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门外站着一个全身笼罩在灰色斗篷里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能感觉到其下蕴含着一种收敛的、却令人心悸的力量感,远非矿坑里那些散修可比。
灰衣人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评估着他的状态和价值。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只是简单地侧身,让开道路,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
李阳咽了口唾沫,压下心中的恐惧和不安,沉默地跟了上去。
灰衣人在前引路,脚步无声,专挑矿坑最偏僻、最阴暗的小径行走,显然对这里的环境极为熟悉。七拐八绕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位于矿坑最底层崖壁上的、极其隐蔽的废弃矿洞入口。
洞口被藤蔓和乱石半遮着,里面漆黑一片。
灰衣人在洞口停下,侧身示意李阳自己进去。
李阳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心脏再次提了起来。但他没有退路。他深吸一口气,低头钻进了矿洞。
洞内并不深,走了十几步便豁然开朗。这里似乎被简单清理过,中央点着一盏昏黄的兽油灯,光线摇曳,映照出洞壁上斑驳的开凿痕迹。
一盏灯,一张石桌,一把石椅。
石椅上,坐着那个青衣女子。
她依旧戴着面纱,素手轻搭在石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那双沉静的眼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越发深邃难测。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李阳,看着他脸上的紧张,身上的狼狈,以及怀里那鼓鼓囊囊、显然塞满了东西的衣襟。
空气凝滞,压力无声地弥漫开来。
李阳感到喉咙发紧,手心冒汗。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该说些什么。展示他那几张不成熟的“危险品”?还是解释自己一无所获?
就在他内心激烈挣扎之时,女子停下了敲击桌面的动作,终于开口了,声音平淡无波:
“东西。”
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寒暄和铺垫,首接索要“成果”。
李阳的心猛地一沉。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三张他刚刚完成的、线条歪扭却透着危险气息的“强化火球符”,恭敬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放在了石桌上。
女子目光垂下,落在三张符箓上。她看得十分仔细,纤细的手指甚至没有触碰符纸,只是虚悬在上方,似乎在感受其上的灵力流转和结构特性。
窝棚里只剩下兽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李阳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良久,女子轻轻“咦”了一声,语调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讶异?
她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李阳脸上,这一次,带着一种重新审视的意味。
“结构脆化,灵力流转路径粗暴短促,稳定性极差,失败率恐怕高得惊人……”她缓缓说道,每一个词都像锤子砸在李阳心上,让他脸色越发苍白。
但紧接着,她话锋微微一转。
“……但爆发点的灵力压缩效率,提升了近三成。牺牲所有稳定性和安全性,只追求极致的瞬间破坏力……呵,倒是够狠。”
她的评价听不出是褒是贬,更像是一种冷静的技术分析。
“看来,你选择了那条最首接,也最危险的路。”她看着李阳,眼神深邃,“像一把急于伤人的残次品匕首,还没刺中敌人,就可能先割伤自己。”
李阳低着头,不敢回应,后背己被冷汗湿透。
女子沉默了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淡紫色的、材质不明的令牌,轻轻放在了那三张符箓旁边。
“黑蛟帮的人,还在追查坊市那天的下落。”她淡淡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们的一个头目,最近常出现在矿坑东面的黑蚁林边缘,据说是在寻找一种炼体用的‘黑血苔’。”
李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不解。
女子迎着他的目光,面纱下的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拿着你的‘匕首’,去试试它够不够快。”
“天黑之前,把他的头,或者你的命符,带回来。”
“这是你的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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