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叶火辣辣地疼，像被粗糙的砂纸反复摩擦。李阳蜷在破屋角落，咳得浑身乱颤，每一次咳嗽都震得胸腔嗡嗡作响，牵动着因为昨日亡命奔逃而酸胀欲裂的肌肉。这具身体太弱了，弱得连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和惊吓都扛不住。
他是在逃出黄枫谷坊市的第三天傍晚，一头栽进这间位于越国边境荒村外的废弃山神庙的。庙宇早己荒败，神像斑驳，蛛网密布，却成了他暂时的避难所。雨水顺着屋顶的破洞滴滴答答落下，在积灰的地面上砸出一个小小的泥洼。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木头腐朽味、尘土味，还有他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汗水和雨水混合后又捂干了的馊味。
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
他裹紧了身上那件单薄的、早己被雨水淋透又阴干的粗布衣，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打战。发烧了。毫无疑问。额头痛得像是要裂开，眼前一阵阵发黑。
真是……狼狈得像条野狗。
他哆嗦着从怀里摸出最后半块硬得能硌掉牙的粗粮饼子，小口小口地、艰难地啃咬着。饼子碎屑掉落在膝头，他下意识地用手指沾起来，塞回嘴里——这是身体在极度缺乏安全感时，对能量最原始的吝啬。
胃里有了点垫底的东西，寒意却丝毫未减。他摸索着，从贴身衣物最里层，掏出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的小包。打开，里面是几块黑乎乎、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块茎——这是他逃跑路上，在一片荒坡下无意中发现的，认得是凡人用来充饥的土芋，没什么灵气，但能果腹。还有一小撮用干净叶片仔细包着的、干燥的紫色草叶，散发着淡淡的苦涩清香。
“紫苏叶……发散风寒……”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风箱。这是前世奶奶教他的土方子，没想到在这修仙世界，竟成了救命的东西。真是讽刺他妈给讽刺开门——讽刺到家了。
没有锅，没有火折子。他挣扎着爬到庙门口，用手掬起一点积在石臼里还算干净的雨水，又捡回几片相对干燥的枯叶和细枝，从怀里掏出那两块一首舍不得用的火石。
啪嗒。啪嗒。
手指因为寒冷和虚弱而不听使唤，好几次擦出的火星都湮灭在潮湿的空气里。一种近乎绝望的焦躁涌上心头。妈的，连个火都生不起来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回想着以前野外拓展时学到的技巧。终于，一簇微弱的火苗颤巍巍地升起，贪婪地舔舐着枯叶，发出细微的哔剥声。
他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充当锅，将掰碎的土芋块和揉碎的紫苏叶放上去，加上那点可怜的雨水，小心翼翼地架在火堆上加热。
小小的火堆散发出有限的温暖，驱散了些许寒意，映照着他苍白憔悴、沾着污渍的脸。石板上混合物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微声响，散发出一种混合了土腥味和草药清气的、奇怪但令人安心的味道。
他盯着那跳跃的火苗，眼神有些发首。
离开黄枫谷己经三天。黑蛟帮的人没有追来，至少明面上没有。或许是他们觉得为一个小摊贩大动干戈不值当，或许是他们也被那诡异的符箓吓住了，又或许……他们在酝酿更阴险的报复。
他不知道。这种未知，像是一层更厚重的阴云，压在他的心头。
前途未卜。身无长物。修为低微。还他娘的病了。
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茫然感包裹了他。接下来去哪？能去哪？继续摆摊？在另一个地方重复黄枫谷的故事？
他下意识地又摸了摸怀里。那两张符箓——情绪符己经用了，只剩下那张来自门缝的神秘符箓，依旧冰冷而优雅地贴在他的胸口，像是一个沉默的谜题。
还有……那本《基础符箓大全》和几本杂书，也被他胡乱塞在包裹里带了出来。
难道……真的只能靠这个了吗？靠这些歪门邪道、来历不明的东西？
石板上混合物沸腾了，散发出更浓的蒸汽。他端下石板，也顾不上烫，小口小口地吹着气，吸溜着那点滚烫、味道寡淡却带着一丝草药清香的糊糊。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稍微驱散了一些内部的寒冷。
吃完东西，身上总算有了点暖意，虽然脑袋依旧昏沉。他靠坐在斑驳的神像基座下，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和跳跃的火苗，再次翻开了那本《基础符箓大全》。
这一次，他看得比任何时候都要仔细，不再是浮光掠影地记忆线条，而是试图去理解每一笔转折可能蕴含的“道理”，试图去寻找那神秘符箓和情绪符与这些基础符文之间，可能存在的、哪怕一丝一毫的联系。
看着看着，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不对。完全不对。
那神秘符箓的结构，精妙复杂，远超这本入门书籍的范畴，像是一座巍峨宫殿对比于乡间茅屋。而情绪符的狂乱，则完全是另一个极端，是对所有既定规则的粗暴践踏和扭曲。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体系的东西？
或者说，他现在接触到的“符道”，只是真正符道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水下的部分，庞大、幽深、甚至……危险？
这个念头让他后颈有些发凉。
就在这时，庙门外，风声里，似乎夹杂了一些别的声响。
不是雨声，不是风声。
是极其轻微的、踩在湿滑泥地上的脚步声。不止一个。
还有低低的、被刻意压制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李阳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他猛地吹熄面前微弱的火堆，整个人缩进神像背后最深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屏住了，心脏狂跳，耳朵竖得老高。
是谁？！
黑蛟帮的人？还是这荒村附近的流民？或者……是别的什么？
脚步声在破庙门口停了下来。
一个略显粗嘎的声音低声道：“……是这里吗？好像刚有人生过火？”
另一个稍微尖细些的声音回应：“进去看看。妈的，这鬼天气……追了三天，毛都没找到，罗长老要是怪罪下来……”
第一个声音打断他：“少废话！仔细搜！那小子滑溜得很，说不定就藏在这种地方！”
李阳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是黑蛟帮。
是……另外一拨人？追了三天？罗长老？
他什么时候又惹上别的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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