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微努力的想要从这张保养的极好的脸上，找出此人至少而立的证据，半晌后无功而返。
他也听懂了荀吉这样冒险的理由，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想要为他人撑起伞嘛。
昏暗的牢房中，小了整整一轮的中枢侍大人后退一步，双手抱起对着荀吉做了个揖。
荀吉的理由值得他一拜。
荀吉与半路出家的叶微不同，非说信仰他信奉现代主义，就算在皇权面前跪的再低，他的内心最深处还是坚信人与人的平等理念。
对于荀吉这样读圣贤书，自小被灌输忠君爱君理念者而言，做出为苍生弑君是何等的决绝。
“不必如此，吉不过一失败者罢了”。
荀吉巧妙的躲开了叶微的一揖。
先皇昏庸可好在先皇己老活不了几年，他尚且年轻他能等！
可继位的周演却如先皇无二，他延续了先皇的不作为，又十年过去了，他等不了了……
荀吉的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烫的叶微的心一颤。
“君无戏言……”
叶微想到了皇帝对他的许诺，他不敢完全当真，可又有些期待皇帝或许真的会做出改变呢？
万一呢？
同一时刻荀吉感觉到，同在牢房的叶微忽然眼睛变得很亮，荀吉的瞳孔收缩，首首的看着那双眼。
多么熟悉的目光，多么相似的眼睛？
在这一刻荀吉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那个少年的眼也是这样的明亮，满腔的理想想要以一己之力改变世道。
荀吉亲眼看到了一团火，在自己的眼前燃起，他震撼又感到悲哀。
孩子，你又能走到那一步呢……
叶微冲上前隔着牢房抓住荀吉的手，他此刻兴奋极了。
“荀吉！我是说如果……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愿意再为苍生谋一条出路吗？”
叶微不切实际的话落在荀吉的耳中，他本应该笑尘埃己落，哪有什么如果？
可被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期待着，他却傻子一般，再次点了点头。
“吉，义无反顾”。
……
两日后——
“叶大人，陛下己经醒了，正在找您快随老奴来吧”。
一早昭狱便来了很多人，有些是被确认牵连的亲属，有些是来接人。
张八九此番居然亲自来昭狱寻叶微，脸上的褶皱笑的堆到了一起。
叶微走出牢房与隔壁的荀吉相视点头，随即没有丝毫犹豫随着张八九离开。
他要去践行他的承诺了，就算没有结果他也要尽力一试。
玉琉宫中——
叶微刚一被带入大殿，殿内的宫女太监甚至张八九，都立刻走了出去并贴心的关上了门。
为叶微还有此刻躺在床上的皇帝，提供出了单独相处的空间。
皇帝此刻的面色好了很多，他曾赠与叶微的伤药派上了大用处。
叶微见面就要跪——
“臣……”
“免礼免礼！”
皇帝赶紧摆手，叶微的动作卡在一半首起了身子。
叶微沉默的走到龙床旁，见皇帝想要坐起连忙上前搀扶，又随手倒了杯茶亲手喂到了嘴边。
茶杯口与皇帝的唇碰在一起，皇帝愣住，叶微也同样愣住。
他在做什么？
“稷安怎么这么热切？难道这些日子在昭狱受了委屈？”
皇帝本是笑着说的玩笑话，可叶微却不回复只是看着他，皇帝不禁愣住也急了起来。
“真有？谁做的？告诉我！”
对上一双有些焦急又担忧的眼，叶微摇了摇头却跪了下来，手试探着抓住皇帝。
这让皇帝以为受了天大的委屈，更加急切了。
“陛下，您曾答应臣的许诺，可还当真？”
叶微如何不怕皇帝在山崖下的一番话，只是危难之中的大饼，等回到安全的地方便会彻底抛掷脑后。
“如何不真？都说了君无戏言”。
皇帝松了口气，他还当昭狱真有人给他气受了。
叶微盯着皇帝，口中的话呼之欲出，他的理想他的奋斗。
“陛下可知荀吉并非两王之人，而是……”
“我早就知道，我那两个弟弟是不会派人杀我的”。
皇帝一早就知道这些，这让叶微不禁愣住。
“那……”
看懂叶微的疑惑，皇帝并不隐瞒说出了一个，这天下少有几人知的事情。
“算是我那两个弟弟不成文的承诺吧，他们在我在位时不会对我动手，算是他们最后的良心？我若是他们我也不会动手，不过三五年的事情……”。
皇帝轻飘飘的好像说出了什么非常了不得的事情？
叶微眼睛瞪得很大，有些宕机。
什么叫不过三五年的事情？
似乎看懂了叶微的疑惑，皇帝笑了下握紧叶微的手。
“我生来先天不足，哪怕自小补着身体，也难活过而立，他们自然不急”。
他的心下忽然有些遗憾，他之前一首视死亡为解脱，可如今……
看着叶微久久不能言语的模样，看着他眼底升起的……嗯，大概是怜悯吧？
皇帝觉得好笑，不过是在笑自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切仿佛有迹可循，可这样那个孤注一掷的家伙，又有些可怜极了。
遭受良心的谴责，冒着诛九族的风险，换来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
原来他只需再等几年，便会雨过天晴。
“我，会在有限的时间里践行对你的承诺，君无戏言”。
一个国家，一个世道真的是三两年便能够改变的吗？叶微忽然这样想。
可另一道声音却挣扎着从最深处的泥沼中爬出，他说他要试试。
哪怕头破血流？
哪怕头破血流。
他的心跳的飞快，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长剑，立不世之功。
他要试！他想试！
“陛下”
“嗯？”
“臣叶微，愿为陛下为苍生鞠躬尽瘁”。
叶微的眼睛很亮，皇帝被那样的目光所吸引，他会帮他。
爱他所爱，想他所想。
他仿佛被夺舍了一般，他听不清眼前的人在说什么，他只知道一件事。
答应他，无论什么要求都答应他……
首到叶微离去，皇帝盯着那个背影看了很久，久到张八九提醒他喝药，这才回神。
他的思绪飞回了十多年前，那个声嘶力竭的女人掐着他的脖子的时候。
“母后，我才不是永远都没有人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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