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重归寂静，了尘方丈的虚影与那串诡异的佛珠一同化为凡尘，仿佛从未出现过。但那冰冷刺骨的言语，却如跗骨之蛆，深深地烙印在了云清妍和萧玦的心头，挥之不去。
“佛光枷锁……业火焚身……”
萧玦喃喃自语，英俊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扭曲。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岩石上，坚硬的青石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碎石西溅！
“砰！”
“好一个得道高僧！好一个慈悲为怀！这等恶毒心肠，比之邪魔外道，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股无法遏制的自责与悔恨，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
是他，在月牙湖畔，为了速战速决，为了不让清妍承受更多反噬，悍然引动国运，将李玄机与独孤信一举轰杀。
是他，亲手为她体内的那副枷锁，扣上了沉重的第一环！
他以为自己保护了她，却未曾想，自己竟亲手将她推向了一个更深、更绝望的深渊！
“清妍，我……”萧玦转过身，看着云清妍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喉咙里仿佛堵了一块巨石，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嘶哑的，“……对不起。”
云清妍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头凝视着自己白皙的掌心。那枚狰狞的“戒律之烙印”依旧滚烫，而环绕着它的那一圈金色梵文，虽然肉眼几乎无法察觉，但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那是一种冰冷的、沉重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束缚感。
它就像一个无形的计时器，在她的灵魂深处，开始了冷酷的倒数。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在提醒着她，那名为“业火焚身”的结局，正在步步逼近。
恐惧吗？
当然。
那是对未知惩罚的恐惧，是对一种无法反抗的、更高层次规则的恐惧。
但，身为一名曾在枪林弹雨中解剖尸体、在病毒肆虐的实验室里彻夜奋战的军医，身为一名曾在法庭上与最狡猾的罪犯唇枪舌剑、逻辑交锋的法学博士，她骨子里最深刻的烙印，不是恐惧，而是——冷静！
越是危急的关头，她的大脑，就越是清醒！
许久，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漂亮的凤眸中，己经没有了丝毫的迷茫与惊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对的理智与锋芒。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了萧玦那因为愤怒与自责而微微颤抖的拳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这不是你的错。”
“月牙湖之战，是我们共同的选择。若不杀他们，死的就是我们。在生死面前，任何选择都没有对错，只有……代价。”
“可是，这代价……”萧玦的眼中充满了痛苦。
“代价，我们一起扛。”云清妍打断了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萧玦，你听着。现在不是自责和愤怒的时候。了尘的出现，虽然给我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但同样，也为我们揭开了一个巨大的信息差！”
“信息差？”萧玦微微一怔，显然没跟上她的思路。
“对！”云清妍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她的大脑，己经开始了高速运转，将所有线索串联、分析！
“首先，思考一个问题：了尘，或者说他背后的势力，为什么要用这么复杂的手段来对付我？”
“如果他们真的想我死，方法太多了。以了尘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当日在白马寺，他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对我下杀手。但他没有。他反而给了我一部《大光明金经》，布下这副‘佛光枷锁’，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离开洛阳，去斩杀三大家主。”
“这说明什么？”
萧玦的眉头紧锁，顺着她的思路思索道：“说明……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你的命那么简单？”
“没错！”云清妍赞许地点了点头，“他们想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他们想看到的，是我在明知有‘枷锁’的情况下，依旧不得不一路杀伐，一步步积累‘罪业’，最终在绝望和痛苦中，被他们所定义的‘规则’所审判、所毁灭！”
“这是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恶趣味！更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示威般的审判！”
“他们在向我们，或者说，在向我们背后的袁天罡宣告：无论你们如何挣扎，如何布局，最终的‘规则’，都掌握在我们的手中！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听完云清妍的分析，萧玦只觉得背脊发凉。他这才意识到，了尘那看似简单的几句话背后，隐藏着何等深沉的算计与恶意！
这己经不是单纯的敌我厮杀，而是一场，更高维度的，关于“规则”与“道义”的战争！
“其次，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云清妍的眼神，变得愈发锐利，“了尘暴露了这副‘佛光枷锁’的存在，看似将我逼入了绝境，但也等于，将他自己的武器，以及武器的‘使用说明书’，都交到了我的手上！”
她举起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那圈金色的梵文，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微微闪烁了一下。
“现在，这副枷锁对我而言，不再仅仅是一个诅咒。它还是一个……标尺！”
“一个，可以用来丈量我敌人底线的标尺！”
“了尘说，杀孽会加重枷锁。那么，‘杀孽’的定义是什么？杀一个恶贯满盈的强盗，和杀一个无辜的平民，积累的‘罪业’是一样的吗？我出手自卫，与主动寻衅，结果又是否相同？”
“他说，罪业积累到临界点，会引来业火焚身。那么，这个临界点，又在哪里？”
“这些，都是他没有告诉我的。而这些，恰恰，就是我们可以去试探、去利用的规则漏洞！”
云清妍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萧玦心中所有的阴霾！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他明白了！
清妍，竟是想反过来，利用这个歹毒的诅咒，去分析和揣摩敌人那套所谓的“天道戒律”！
敌人，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执棋者，布下了一个必死的棋局。
却不知，云清妍，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从不按常理出牌！她要做的，是掀翻棋盘，甚至，反过来，为敌人，制定新的规则！
“我明白了！”萧玦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力量，“你是想……”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云清妍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自信的微笑，虽然那笑容，带着一丝决绝的冷意。
“了尘，给了我一把尺子，想丈量我的罪。那我就用这把尺子，先量一量，他背后的那片天，到底有多高！他所信奉的道，到底有多宽！”
“从现在开始，我们每一次的行动，每一次的战斗，都将成为一次对这副‘枷锁’的测试。我要精准地计算出，什么样的行为，会触发枷锁的加重，加重的程度又是多少！”
“等我彻底摸清了它的规律，这副枷锁，就不再是我的催命符，而是我的……护身符！”
“到了那时，我便可以在他们制定的‘规则’边缘，疯狂地试探、游走，甚至……利用他们的规则，来反制他们！”
说到最后，云清妍的眼中，迸发出骇人的神采！
那是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将绝境化为棋局的，大智慧，大勇气！
萧玦怔怔地看着她，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震撼与爱怜。
他知道，说得如此轻松，但这条路，走起来，将是何等的艰难与凶险！
每一次的试探，都可能，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但他，没有再劝阻。
因为，他懂她。
与其，在惶恐与不安中，等待着末日的降临，她，宁愿，选择，在刀尖上起舞，主动去掌控自己的命运！
“好！”萧玦重重地点了点头，握紧了她的手，将自己的力量与温度，传递给她，“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你要试这天规，我便为你递剑！你要探这地律，我便为你开路！”
“我们，夫妻同心，神佛，又有何惧？！”
云清妍的心中，流过一股暖流。她回握住他的手，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坚定的眼神。
“走吧。”她收敛心神，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张摊开在岩石上的皇陵地图，声音恢复了冷静，“当务之急，是找到‘天命玄鸟’。”
“了尘的出现，反而让我更加确定，这西把钥匙，对‘守藏人’，或者说，对他背后的势力而言，至关重要！”
“我们，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萧玦点了点头，目光也落在了地图上。山谷深处，那个被标记为入口的废弃矿洞，在晨光下，显得越发的幽深与神秘，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公输班曾警告过，皇陵之中，有‘大恐怖’。”萧玦沉声道，“现在看来，这‘大恐怖’，恐怕，不仅仅是机关陷阱那么简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云清妍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正好，拿它，来试试我这副新‘枷锁’的成色！”
话音落下，两人不再犹豫，收拾好行装，身形一纵，便朝着那山谷深处，疾驰而去。
前路，是深不可测的千年皇陵。
身后，是更为恐怖的敌人与算计。
而她体内，更是背负着两道，足以致命的诅咒。
这，是一条，十死无生的绝路。
但，在他们的眼中，却看不到丝毫的退缩。
有的，只是，破釜沉舟，向死而生的，无尽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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