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甘露寺尚裹着寒意,山涧引来的溪水冰得刺骨,即便晒着太阳,指尖浸在水里也像扎了针。甄嬛挽着粗布袖管,正用力捶打着石砧上的僧袍,粗硬的布料磨得掌心发红,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浣碧蹲在她左侧,动作麻利地搓洗着领口的污渍,时不时抬头瞥一眼甄嬛发白的嘴唇,欲言又止。
“姐姐歇会儿,换我来。”流朱端着半盆皂角水过来,见甄嬛捶打的动作慢了些,不由分说抢过她手里的木槌,“小主那胃疾还没好,哪禁得住这般折腾?住持要罚也该罚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偏要让小主也沾这冷水。”她嘴上抱怨着,手下的力道却控制得极好,既洗得干净又不至于让布料破损。
“那群姑子不过是看娘娘脾气好,才如此行事处处针对。”
甄嬛笑着擦了擦汗,在溪边的青石上坐下,看着两个丫鬟忙碌的身影。浣碧性子沉稳,洗得仔细;流朱则带着几分急劲,却处处护着她。这般光景,倒比在碎玉轩时更显亲近——那时虽有锦衣玉食,却总隔着一层主仆的规矩,如今共患难,倒成了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哪有什么娘娘,如今我己经不在宫里了,所以别喊我娘娘了,你跟浣碧我都当作妹妹看的,喊我姐姐就好,如今虽然粗茶淡饭,但起码是真的自由。”甄嬛话音刚落,就看见不多时,流朱猛地将木槌往石砧上一放,转身就往不远处的竹林拐角走。
甄嬛见她肩膀微微耸动,忙对浣碧递了个眼色,随后起身跟上。刚拐过竹林,就见流朱背靠着竹子抹眼泪,肩头一抽一抽的,听见脚步声也不肯回头。
“傻丫头,哭什么?”甄嬛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衣袖,不由叹了口气,“不过是洗几件衣服,比在宫里抄录佛经被处罚轻松多了。”流朱猛地转过身,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哽咽道:“轻松什么呀!这水有多冰您当奴婢看不见?您的手都冻紫了!”
她攥住甄嬛的手,指腹着掌心的红痕,眼泪掉得更凶:“从前在宫里,您虽也受淑贵妃刁难,可好歹有皇后娘娘护着。那年甄大人获罪,您几日几夜不吃不喝,胃疾犯了晕过去,那些太医一个个拜高踩低,说您是‘失宠自戕’不肯用心治,我当时拿着银簪就要和他们拼命!若不是皇后娘娘闻讯赶来,亲自请了太后宫里的李太医,您……您当时都快熬不过去了啊!”
甄嬛心中一暖,抬手替流朱拭去眼泪,声音温柔却坚定:“都过去了。李太医医术高明,皇后娘娘又体恤,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好什么呀!”流朱吸着鼻子,眼泪却越擦越多,“您的胃疾根本没好透,在宫里时小厨房还能给您炖些养胃的小米粥,如今在这儿,顿顿都是糙米咸菜,方才您捶衣服时脸色都白了,肯定又胃疼了是不是?”
浣碧这时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流朱:“哭有什么用?咱们得想办法。方才我去灶房借火时,看见有晒干的山药片,晚上偷偷给姐姐煮碗山药水,多少能护着点胃。”她看向甄嬛,眼底满是恳切,“姐姐,您别总把事往自己身上扛,您忘了在碎玉轩时说的?咱们三个,从来都是一体的。”
甄嬛望着两个丫鬟真切的眼神,鼻尖微微发酸。在这清冷的甘露寺,没有恩宠荣宠,没有家族庇护,可这两个跟着她的丫鬟,却用最纯粹的心意护着她。她握紧两人的手,冰凉的指尖渐渐有了暖意:“好,咱们三个一体。等熬过这阵子,总有好日子过的。”
三人相携着回到溪边,流朱虽还红着眼眶,却重新拿起木槌,只是动作更轻了些;浣碧则盘算着晚上如何避开住持的耳目煮山药水;甄嬛看着两人的侧脸,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这深宫也好,古寺也罢,只要身边有这般真心待她的人,再苦的日子,也能熬出几分甜来。
同一时刻,坤宁宫的暖阁里熏着温和的檀香,案上还摆着半碟早己凉透的江南桂花糖糕,正是甄嬛离宫前送来的。纯元斜倚在软榻上,手轻轻覆在隆起的小腹上,目光却落在糖糕旁的素白瓷盘上,眼底的愁绪像化不开的雾。弘贞拿着积木凑到她膝边,脆生生问:“母后,莞嫔娘娘什么时候再送糖糕来呀?弘贞想吃了。”
纯元回过神,揉了揉儿子的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莞嫔娘娘去了清净地方修行,要过些日子才来呢。”话落,她又垂下眼,指尖无意识着瓷盘边缘——甄嬛离宫那日,她站在坤宁宫的角楼远远望着青布马车驶离,心口就像空了一块。她生得与自己有六分相似,却比宜修更懂分寸,从未借着自己对她好的由头争宠,反而在她安胎时处处照料,连父亲获罪都未曾迁怒于后宫,这般通透良善,倒真像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素心端着安胎药进来时,见纯元又是这副失神模样,不由放轻了脚步。将药碗放在案上,她屈膝道:“娘娘,药温正好,您快趁热喝了吧。这几日您总出神,奴才瞧着都心疼——腹中龙裔金贵,可不能总忧思伤神。”纯元接过药碗,抿了一口便蹙起眉,不是嫌苦,是愁绪难消:“我怎能不愁?嬛儿在甘露寺那般苦寒之地,连件厚实衣裳都未必有。皇上这几日又总宿在养心殿,说是政务繁忙,可后宫谁不知道,他是还在为嬛儿离宫的事置气,这般一来,更没人敢替嬛儿说话了。”
“娘娘慎言!”素心连忙上前按住她的手,目光扫过暖阁的门窗,压低声音道,“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淑贵妃那边日日派人打听您的动静,就盼着您心绪不宁动了胎气。您若有个闪失,不仅腹中孩子危险,莞嫔娘娘在宫外更是没了靠山,这才是真的害了她啊。”这话戳中了纯元的软肋,她握着药碗的手紧了紧,终是仰头将药一饮而尽。
见她松了口,素心才放缓语气,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奴才早替娘娘想好了。甘露寺的住持不知道是否有宫中人安插的棋子,咱们明着派人去探望,反倒会给莞嫔娘娘招祸。不如这般——就说您为腹中龙裔祈福,要请甘露寺的姑子抄录百卷《金刚经》,奴才让心腹嬷嬷隔三岔五带着赏赐去寺里‘监工’,实则让嬷嬷悄悄寻莞嫔娘娘,把您备下的冬衣和伤药送去,顺便看看她的境况。”
纯元眼中瞬间亮起光,握着素心的手道:“这法子好!既掩人耳目,又能探知她的消息。你再备些上好的人参须和养胃的山药干,嬛儿胃疾未愈,在寺里定然吃不好。”“奴才都记着呢。”素心笑着应下,“嬷嬷是跟着娘娘陪嫁过来的老人,嘴严心细,定不会出岔子。等抄经的事定下,奴才亲自送嬷嬷去寺外,确保万无一失。”
纯元这才彻底放下心,抬手摸了摸小腹,脸上露出久违的柔和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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