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枭从鼻子里懒懒“嗯”了一声。他正枕在她肩上,实在离得太近,她这一侧脸,只见他长睫根根清晰,鼻息近在分寸。她胸口一跳,借着问话的机会,用食指抵着他脑门将他推开:“起来。我问你,什么时候会认字的?棉棉教过你吗……不对,棉棉不识字。”
他低着眼似是不在意地答道:“一看就认得,没有人教我。”
她默不作声看了他许久,徐徐道:“离枭,你的本事,真不少呢。”
他听出她语气有异,乃是“谈正事专用声调”,抬头扫她一眼又低垂下目光,睫下似藏着看不清、又压不住要冒出来的心事,不知为何有些怯意:“本事多……不好吗?”
她淡淡一笑:“好得很,有本事怎么能不好?”移开目光,分给他一叠祈愿书,“你既然识字就帮我一起看吧,因妒咒人的投进火盆,贪心索取的也烧掉,祈福顺平安的放一摞、求婚姻子嗣的放一摞,求疾病痊愈的、求驱邪收妖的各放一摞……”
离枭被分配了更重要的职责,觉得自己有了价值,嘴角抿起一点笑意,眼中若含星辰。移到书案对面与天绻对坐,埋头阅览。
天绻没有急着翻看自己那一摞纸张,而是凝视了对面的人良久。仔细想一想,这只离枭除了在优昙花林中攻击璟舜时表现出的力量,还有许多超乎寻常之处。比如说才三个月大、还未长成成鸟就化人形;拥有人身后行走起居肢体协调,似是做惯了人一般;化形当天即能开口说话虽不稀奇,天生能识文断字却是闻所未闻。
——“离枭,是天界、凡间、地府这三界中少有的逆天改命之存在。据说是身负血海深仇之人,投身地下九陷火窟炼骨成形,称为‘离枭’,它会从蛋壳中重新出世,拥有邪魔之力,回去找仇家复仇。”
司兽官那段匪夷所思的说辞不禁浮现耳边。她已经明白离枭的来历不是天生地养的一颗蛋那么单纯。她原本只是想养只有翅膀的仙禽,小时候逗着玩耍,大了可以当座骑什么的。邪魔复仇之说不可轻信,可是来历复杂了,或许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
她出声道:“离枭……”
离枭抬起头来隔着灯看着她,灯光火团倒映在他瞳中簌簌生暖。却在她审视的目光中一分一寸地凉了下去。
她神色沉沉想要开口审问时,离枭忽然不知哪根筋不对,将纸张往她这边一推:“这些理好了,我累了。”面无表情地走出去。
然后扑啦啦一阵翅响从院里响到头顶,他又飞到屋顶上蹲着去了。
天绻愣了一阵,后知后觉道:“我这还没问什么呢就跟我闹脾气?这外面下雪呢……”想出去劝他回屋去睡,欠身一半又坐了回去。低声道:“不能再惯着了,随他去吧。”反正他那大翅膀比较保暖。
又忍了一阵毕竟放心不下,悄悄出屋往屋顶偷瞄。离枭却已不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走了。翘脚一望,见他院子里的窗上透出灯光。上仙按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去窥窗角,见离枭独自坐在风炉前咕嘟嘟煮着什么,一付专注的样子。
大概是又饿了在煮什么东西吃吧,不闹脾气就好。天绻放心地回去批祈愿书了。越批越心情沉重,直到凌晨时分才小眯了一会。
早晨天绻从推门走出来。南界的雪散碎得积不起来,只在地面瓦片上如撒一层盐粒。还有离枭的头顶和羽翼上也撒了一层,红羽末端被化掉的雪水打湿,晶莹莹沉甸甸地挂着水珠。
天绻吃惊道:“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他的大翼从背后合到身前,微笑道:“我过来时天还未亮,卷卷还没醒,我便在这里等一等。”
“隔了一道墙而已,何必在这里等?”
他的大翅微敞开一道缝隙,露出一个素瓷小罐:“这是用优昙花熬的汁。”
她迷惑道:“煮这个做什么?能喝吗?”
“昨晚我看到祈求病痛痊愈的人不少,多数人的病征如刚刚那人的妻子一样,久咳带血,似是瘟疫之症。我收的那些优昙花恰巧对症,便连夜熬制出来。”
原来当初他执意叼回优昙花,是因为知道它的药用价值。可是那时他还是个毛球啊。她更惊讶了,伸手要去小罐,他抱着一躲,小声说:“一共就熬制了这么点。”
分明是怕她打翻了,不肯交给她,小气巴巴的样子。他一手托着,一手打开盖子送到她鼻下让她嗅了一嗅,气味清苦。她怀疑地道:“这个真的管用?”
“我也要见到病人才能确认。”
“你会治病?”
“会一点。”
“跟谁学的?”
“天生就会。”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说了句极简单的“天生就会”就沉默了,似是明明藏着心事、又懒得解释的样子,与她对视时眼眸里的倔强倒是纯粹之极。
他才华也忒多了点,再说天生自带就有些牵强了。天绻是神仙,自是见过一些前世今生的梗。识字、通医,这种本事必是前世带来的。而看这鸟的表情:明明藏着心事、又懒得解释的样子,与她对视时眼眸里的倔强倒是纯粹之极。
就算是追问下去,一句“失忆”也会堵得人哑口无言。
失忆这种梗在上界再寻常不过。变成一颗蛋之前的事离枭有可能真忘了,也有可能不愿再提。岁月苦长,谁还没有点想抛却的破事儿呢。他既然捧了治病救人的良药来表明善意,她便不计较他曾经是怎样的人。半月宫虽小,想来也能容下一个重新做鸟的毛球。不问也罢。只暗暗告诉自己,那句“他还是个孩子”不必常挂在嘴边了。
这些念头在心中滚了几滚,追问的想法已打消。
离枭忽抬眼看着她:“你的病,我一定能想出办法给你医好的。”
她讶异道:“我有什么病?”
他深深看她一眼:“心痛之症,几个月前不是犯过一次吗?”
她恍然大悟:“哦……那个呀。”因为仙魄缺了一块导致的心疼症啊。她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那毛病好几年才犯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说我都忘了。帝君的太医都没办法呢,你就别费神了。”
离枭默默地没说话,只把固执含在眼底,没有丝毫动摇。天绻倒奇怪了,她犯病时他并不在跟前,是怎么发现的?仔细回想记起来了。上次犯病是在他初化人形、她大发脾气之后,回家来她狗腿无比地哄他,他好像是无意中试到她的腕脉……然后又默默哭了一场鼻子。
她当时还想着这家伙真是不好哄,没想到是发现她的隐疾才难过的。心中一时软的不行。
微笑道:“你真是多才多艺,极好,极好。不过,就算是你熬的花汁对症,只有这一点,如何够用?”
“优昙花是仙木之花,不同凡间药物,在一碗水里稀释一滴就够一个病人所用。今日卷卷要去祠里吗?我随你一起去看看好不好?”一边说,小心地又把小罐抱回怀里,再加上翅膀包到前面来盖住,珍重得不得了。
当棉棉听说天绻要带着离枭出公务的时候,妒火将整个狐燃烧:“凭什么带他去不带我去?”
离枭凉凉笑着会心一击:“我识字。”
棉棉:“……”
上仙不是没教过她识字,是她偷懒不好学,最后上仙也放弃了,导致她识得的字一个巴掌能数过来。这就是不好好读书的下场啊!不过她可没那么容易退让,冷笑一下:“你就这样招着两只翅膀去吗?不怕被猎户当鸟打了?”
天绻站住脚步看了看离枭:“这样的确不行,我们不能暴露身份惊扰乡民,翅膀得藏起来。”
“哦。”他把黑色大翼展开,收起,展开,收起,折腾得沙尘四起,急得额头冒汗也藏不起来,翅梢沮丧地耷拉到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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