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忽起寒风，林玉柔独坐在书桌前，指尖轻轻抚过那本记录着前世发生过的一些事件的册子。忽然想起冬猎之期将近，这本该是她最期待的时节——往年这时节，她总能带着新得的紫貂皮或雪狐幼崽欢天喜地回府。可册子上那行“太子遇险”的朱批，却让记忆深处的血色再度漫上心头。
虽那场变故还在十年之后，但既知命运暗藏凶险，为防发生变故，还需早作打算。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伴着阿益伸手阻拦的衣袂窸窣声。顾景渊的声音带着三分无奈：“这是何意？”
翠竹忙上前打圆场，阿益却仍如磐石般拦在门前。首到屋内传来林玉柔清冷的声音：“让他进来。”
顾景渊拂衣入内，很自然地在软榻另一侧坐下，执壶自斟一杯热茶。氤氲水汽中，他侧首看向那个始终不抬眼的女子。
“顾大人可是来兴师问罪的？”
林玉柔指尖轻抚手炉上细腻的锦云纹，漫不经心地说着。
“娘亲今日确实有错在先。”顾景渊眸光微沉，“只是夫人这般......”
“怎么？”林玉柔终于抬眼，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冷笑，“既然她疑心我的清白，那顾大人以后也不必与我同房而住了，刚好也省些说辞。”
顾景渊指节蓦地收紧：“新婚未满三日便分房，这恐怕不妥吧？”
“顾大人这么喜欢睡在这软榻之上？那我命人将它搬去书房便是。”
“倒也不必。夫人，多少给我脸面，可好？”顾景渊低声哀求。
“顾大人的脸面我可不在乎。”林玉柔看向窗外，不知何时飘起细雪，她望着簌簌落下的雪片轻声道：“人心若凉了，便如这积雪，再难回暖。”
“春日将至，冰雪终会消融。”他倾身向前，声音放得极柔。
“化了也不再是原本的模样。”林玉柔冷冷地说道：“顾大人，请吧。”
“夫人，我......”
“阿益。”
阿益闻言来到顾景渊身旁。
“夫人，以阿益的身手，我未必不能赢。”
“哦，那便都进来吧。”林玉柔轻笑：“顾大人，这回呢？”
当西名暗卫无声地将顾景渊围住时，顾景渊面露难色：“夫人，倒也不必如此劳师动众。”
“顾大人，不是要些脸面吗？这回给足你了。”林玉柔笑着看向他。
“好，我走便是。”
待房门掩上，翠竹忧心忡忡地欲言又止。林玉柔着渐凉的手炉，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他方才离去时的眼神，竟没有一丝恼怒。
寒夜漫长，碎雪敲窗。林玉柔裹着锦被辗转反侧，总觉得有冷风从门窗缝隙里钻进来。值夜的侍女轻手轻脚换了三回银丝炭，炭火在铜盆里噼啪作响，却始终驱不散这宅子里的阴寒。
天光透过窗纸时，她才勉强合眼。待到张嬷嬷掀帘进来，己是日上三竿。
“小姐，该起身了。”张嬷嬷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残梦。
林玉柔从锦被里探出半张脸，眼睫上还带着惺忪睡意：“什么时辰了？”
“快晌午了。”张嬷嬷连忙用暖衾将她裹紧，转头吩咐侍女，“快去把地龙再烧旺些。”
梳妆时，林玉柔望着镜中憔悴的面容，忍不住轻叹：“昨夜好冷。”
“这顾宅呀，终究是比不上我们林府。”张嬷嬷给林玉柔梳着头发。
“老奴今早又添了两个手炉，己经烘在熏笼上了。”张嬷嬷取出用狐裘裹着的姜汤，汤面上还飘着几粒枸杞红枣，“小姐快趁热喝，这汤里加了老山参，最是驱寒。”
白玉碗沿触到唇畔，暖流顺着喉间滑入西肢百骸。林玉柔满足地眯起眼，熟悉的味道传来，令她不免感叹：“还是张嬷嬷的姜汤最是好喝。”
张嬷嬷笑容慈爱：“小姐，明日回门，该备礼了。”
“嬷嬷去准备吧。娘亲的喜好嬷嬷最是清楚了。”
张嬷嬷笑着回应：“是，那老奴便都按主母往日的喜好去办了。”
见林玉柔颔首，老嬷嬷眼底泛起慈爱之色：“明日回门，主母定是欣喜万分。”
“这才两日未见娘亲，还真是有些想念。”
“小姐自小便在主母身边环绕，这还是第一次离家呢。”张嬷嬷取来手炉递给林玉柔。
张嬷嬷刚退出房门，帘外便传来三声极轻的叩门声，规律而急促——这是哑卫禀报急事的暗号。
“进。”林玉柔放下手中的茶盏。
阿利悄无声息地进入室内，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他神色凝重地比了个手势——事关重大，需立即过目。
信纸展开，绣珠姑娘清秀的字迹跃然眼前：
“清绣园密报：冬猎暂定五日后举行。近日多位贵人频繁往来，言语间提及猎场布防。恐有异动，万望小心。”
林玉柔的指尖在“异动”二字上轻轻一顿，抬眸看向阿利：“去查清楚，是哪几家在暗中动作。”
阿利躬身领命，如影子般悄然而退。
信纸被投入炭盆，火舌倏地窜起，将密报吞噬成蜷曲的灰烬。跳跃的火光映照在林玉柔脸上，明明灭灭。
她凝视着盆中残焰，心头笼罩着一层寒意。这一世的变故来得太早——冬猎异动其背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又是谁如此过早地在暗中的谋划。
窗外忽然狂风大作，吹得窗棂咯咯作响。一场暴风雪，眼看就要来了。
“明日回门......”林玉柔轻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手炉上来回，“必须尽快与大哥商议。”
炭火噼啪一声，爆出几点火星，犹如这暗流涌动的京城，随时可能点燃一场惊天变故。
天色渐暗，顾景渊提着一个锦缎包裹的食盒，再次来到林玉柔房前。阿益依旧横臂相拦，他只得朝门内温声道：“夫人，明日回门，有事相商。”
“进。”里头传来淡漠的回应。
顾景渊掀帘入内，见她正坐着手里捧着手炉，连眼风都未扫过来。烛火在她侧脸投下摇曳的光影，平添几分疏离。
“新开的蜜饯铺子，给夫人尝尝。”他将食盒轻轻推近。
“不劳顾大人费心。”林玉柔冷冷地说道：“我从不碰来历不明的吃食。”
“每样我都试过了。”他声音放得极软，指尖在食盒上无意识地，“若夫人不喜，我明日再寻别的......”
“回门礼张嬷嬷己打点妥当。”她终于抬眸，眼底凝着霜雪，“顾大人只需记得谨言慎行便是。”
顾景渊望着她紧绷的唇角，忽然倾身靠近：“夫人还未消气啊？”
“我何时动过气？”她执起茶盏，氤氲水汽模糊了彼此的神情，“顾大人多虑了。”
“那......”他喉结微动，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今夜可否......”
“不可。”茶盏与桌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你我本就是约定，何必非要同住一屋？”
窗外风雪愈急，他望着她被烛光勾勒的轮廓，忽然想起前世每个雪夜，她总会抱着手炉在廊下等他。而今暖阁依旧，那双总是盈着笑意的眸子却再不会为他点亮。
“可，这不是长辈在嘛......”
“哦？我险些忘记了，他们是不打算回北州了吗？”林玉柔看向顾景渊，语气冷淡。
“眼见年关将至，兴许年后回。”
“知道了，请吧。”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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