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弥漫着铁锈和陈年灰尘的气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西人粗重的喘息声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沉默。
黑暗中，江权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凯的身上。来自老刀和钉子。
震惊、怀疑、恐惧、以及一丝被隐瞒的愤怒，在无声中交织。
刚才那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一切，无法用任何常理解释。
那精准到可怕的徒手击杀，那远超人类极限的敏捷，在生死关头显得如此扎眼，根本无法用“力气大”、“反应快”糊弄过去。
江权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飞快地思索着对策，脑子里一片混乱。
否认？解释？还是……
凯似乎完全没感受到这凝重的气氛，或者说，他感受到了但无法理解其复杂的内涵。
他正低头，用一块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极其干净的软布，仔细地擦拭着刚才触碰过丧尸颈侧的手指，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只是沾上了什么讨厌的灰尘。
这过于“正常”甚至略带洁癖的行为，在眼下情境中显得格外诡异。
老刀终于忍不住，声音干涩地开口，打破了死寂：“权哥……你这朋友……到底是什么来路？”
他的枪虽然还指着管道后方警戒，但身体语言明显充满了对凯的防备。
钉子没说话，只是默默调整了一下姿势，看似无意，实则将凯也纳入了余光警戒范围。
江权深吸一口气，知道避无可避。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内讧。
“他救了我们。”江权的声音低沉而稳定，试图将焦点拉回现实。
“刚才没有他，我们可能就折在那里了。”
“是，救了咱们。”老刀承认，但语气并未缓和。
“但那身手……权哥，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那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还有之前那些陷阱……他是不是早就知道？”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立刻疯狂滋生。
凯擦完了手，将软布收回。他抬起头，白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能视物，平静地“看”向质问的老刀，然后又转向江权，似乎在等待指令，不明白为什么气氛突然变得紧张。
是因为他清除了威胁吗？
逻辑不通。
江权感到一阵头痛欲裂。他该怎么解释？
说这是失传的古武？
说他是基因改造战士？
“他……”江权艰难地开口，大脑飞速运转。
“他以前……受过特殊训练。有些……特别的能力。具体我不方便说。”
他选择了一个模糊但相对可信（在末世背景下）的理由，同时用眼神严厉地制止了还想追问的老刀。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外面还有多少那东西都不知道，我们先想办法出去！”
特殊训练？
老刀和钉子对视一眼，眼神里的怀疑丝毫未减，但江权的威望和眼前危险的处境让他们暂时压下了追问的冲动。
只是两人对凯的警惕和疏离感明显增强了。
凯接收到了江权“停止”、“安静”的指令，虽然不理解冲突原因，但他选择服从最高优先级命令，重新恢复沉默姿态。
只是身体微微调整，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外部环境可能的威胁上，仿佛刚才的质疑与他无关。
这种绝对冷静甚至漠然的态度，反而让老刀和钉子更加不安。
“这管道通到哪里？”江权转移话题，压低声音问钉子。
钉子对结构比较敏感。
钉子侧耳听了听，又摸了摸管道壁：“应该有通往地面的出口，找找气流方向。”
西人再次沉默地向前爬行。
气氛冰冷而僵硬，只有爬动时衣服摩擦管壁的窸窣声。
爬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线和相对新鲜的空气。
一个向上的竖井出现在眼前，井壁有锈蚀的梯子。
“我先上。”江权低声道，率先向上爬去。
他小心地顶开井口的盖板，露出一条缝隙向外观察。
外面是一条偏僻的后巷，堆满了垃圾，但似乎没有丧尸活动的迹象。
“安全，上来。”
西人依次爬出，重新呼吸到地面冰冷的空气，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
但紧绷的气氛并未缓解。
老刀和钉子立刻与凯拉开了几步距离，枪口虽然朝下，但手指并未离开扳机护圈，眼神复杂地在他和江权之间移动。
江权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回到基地，消息一定会传开。
他必须在此之前想好对策，并且……和凯统一口径。
他走到凯面前，脸色严肃得吓人。
老刀和钉子立刻紧张起来，以为他要动手。
江权死死盯着凯那双被墨镜遮挡的眼睛，用极其缓慢、清晰的口型，无声地传递着信息：“记住。特殊。训练。能力。不准。再。显露。别的。回答。所有。问题。看我。点头。摇头。”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好几遍，确保凯能读懂他的唇语和理解其中的严重性。
凯安静地看着他，白色的眼睛里映出江权焦急而严肃的脸。
他似乎终于理解了部分现状。
他的某些行为引起了其他个体的疑虑和敌意，而江权正在试图进行“信息管控”以维持伪装。
他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并会遵守。
江权稍微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他转过身，面对老刀和钉子，语气不容置疑：“今天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关于凯的能力，出去后不许对任何人提起。这是命令。他的情况很特殊，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会引来大麻烦。明白吗？”
老刀和钉子沉默了一下。江权的威望和“会引来大麻烦”这句话起了作用。
他们最终缓缓点头。
“走吧，先回基地。”江权率先迈步，心情沉重得像灌了铅。
返程的路格外沉默。
凯依旧跟在江权身后，但老刀和钉子刻意落在了后面，保持着一段距离。
江权能感觉到那如芒在背的视线。他知道，暂时的压制只是权宜之计。
怀疑的种子己经埋下，只待一个契机就会破土而出。
而身边这个来自星星的麻烦精，似乎仍然对他所引起的波澜一无所知，或者说，并不在意。
他只是在执行着“跟随”和“沉默”的指令，偶尔会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那双白色的眼睛里，会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类似于……搜寻信号般的微光。
江权烦躁地抹了把脸。
回到基地，他首先要过的，就是陈风那一关。
这场无声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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