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墙边的清理工作在高效率与低气压的诡异混合中提前结束。
凯一个人几乎清完了大半瓦砾，力气大得让人瞠目，速度快得让人心慌。
没人再敢当面嘲讽，但窃窃私语和探究的目光几乎织成一张网，笼罩在沉默的墨镜男周围。
江权面无表情地指挥着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心里那把算盘打得噼啪响。
好处是活干完了，坏处是焦点全聚过来了。
他得把这麻烦家伙拴得更紧点。
“走了。”他招呼一声，率先朝生活区走去。
凯默不作声地跟上，步伐稳定，仿佛刚才那个掀起小型风暴的人不是他。
午饭时间，气氛更加微妙。
分发食物的地方排着队，人们看到江权带着凯过来，下意识地让开了一点空间，眼神躲闪。
负责分汤的大婶舀了满满一勺糊状物倒进江权的碗里，轮到凯时，勺子抖了一下，分量明显少了些。
江权眉头一拧，还没开口，凯己经接过了那个半空的碗。
他低头看了看碗里少得可怜的内容，又抬头透过墨镜看了看那大婶，白色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大婶手一抖，勺子哐当一声磕在锅沿上。
“他干活出力最多，按规矩该足量。”江权的声音冷硬，不容置疑。
大婶喏喏地应了声，赶紧又补了一勺，几乎要溢出来。
凯端着满当当的碗，看向江权，似乎不太明白刚才发生的短暂交锋。
“吃你的。”江权没好气，领着他走到一边人少的角落，席地而坐。
凯学着他的样子坐下，姿势依旧有点板正。
他拿着发放的简陋木勺，观察了一下江权如何使用，然后开始进食。
他吃得很仔细，每一口都充分咀嚼，速度均匀，不像周围很多人那样狼吞虎咽，也不像江权那样带着效率至上的利落，更像在进行某种必要的能量补充程序。
江权一边吃，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视西周。
议论声低低嗡嗡，像讨厌的苍蝇。
他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怪物”、“怪胎”、“那眼睛肯定有问题”……这些词碎片般飘过来。
他看向对面的凯。
这家伙完全不受影响，专注地对付着碗里的糊糊，甚至因为吃到一块稍大的、没煮烂的菜根而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分析其材质。
心真大。
要么是极度迟钝，要么是根本不在乎。
江权倾向于后者。
下午没安排集体任务。
江权需要整理上午找到的药品，并保养武器。
他决定把凯栓在身边，免得他再出去“表现”。
回到小仓库，江权把药品摊在桌上清点。
凯就站在房间中央，无所事事，像个等待指令的高大家具。
江权被他杵得有点心烦，扔给他一块干净的软布和一把他常用的军刺。
“擦干净。顺着刃口方向，小心点，别伤着。”
他示范了一下擦拭动作。
找点事给他做，总比干站着强。
凯接过布和军刺。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仔细打量起军刺来。
冰冷的钢刃，血槽，握柄的纹路……他看得极其专注，手指甚至轻轻抚过刃口，测试其锋利度。
江权看着他的动作，心里有点发毛。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工具，更像是在分析一件外星文物。
终于，凯开始擦拭。
他的动作一开始有些模仿的笨拙，但很快变得极其规律和高效。
每一寸刀刃都被擦拭得锃亮，力度均匀，角度精准，没有任何遗漏。
擦完后，他甚至将军刺举到眼前，检查是否还有污渍，那副严谨的样子堪比博物馆里的修复师。
江权拿回军刺，手指拂过冰凉的刃面，确实无可挑剔。
“做得不错。”他难得夸了一句，虽然对方可能听不懂。
凯听到他的语气，抬起头，白色的眼睛看向他。
没有任何表示，但江权莫名觉得，这家伙周围的气场似乎缓和了一丝丝。
像被顺了毛的大型犬。
错觉吧。
保养完武器，江权打算小憩片刻。
他示意凯自己找地方待着，然后躺到床上，闭目养神。
他没真的睡着，保持着警觉。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江权听到极其细微的动静。
他眯起眼缝，看到凯终于离开了房间中央那个标准站姿。
他正极其缓慢地、无声地移动，靠近那张小桌子。
他想干什么？
江权肌肉微微绷紧。
凯的目标似乎是桌上那盏小小的太阳能充电灯。
Aniot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那是江权的私人物品，旧时代的科技遗物，很珍贵。
凯伸出手指，极其小心地碰了碰灯的金属外壳，然后又摸了摸硅胶太阳能板。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像猫试探未知物体。
他似乎对灯侧面的开关产生了兴趣。
手指轻轻放在上面。
江权屏住呼吸。
这家伙不会想把灯拆了吧？
凯的手指在开关上停留了几秒，最终没有按下去。
他收回手，又看向江权放在床头的半瓶水，然后是江权扔在椅背上的一件旧外套……
他的视线缓慢地扫过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无声地进行着他的观察和记录。
江权忽然意识到，这家伙不是在觊觎什么，他只是在学习。
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关于这个陌生环境的一切信息。
这种沉默的、无处不在的观察，比他之前表现出的怪力更让江权感到一种深不可测。
他到底在观察什么？
仅仅是为了生存？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小敏的声音：“权哥？你在里面吗？陈头儿让我送点东西过来。”
江权立刻睁开眼，坐起身。
几乎在他动作的同时，凯像是被按了复位键，瞬间从桌子边悄无声息地滑回了房间角落那个他常待的位置，恢复挺首坐姿，仿佛从未移动过。
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江权眼角抽动了一下。
这反应速度，绝了。
“在，进来吧。”他扬声道。
门被推开，小敏抱着几卷干净的绷带和一些基础药品走进来。
“权哥，陈头儿说这些放你这边备用。”她说着，目光下意识地瞟向角落里的凯。
凯安静地坐着，微微低着头，墨镜遮眼，像个背景板。
“放桌上吧，谢了。”江权点头。
小敏放下东西，却没有立刻离开。
她犹豫了一下，手指绞着衣角，声音压低了些：“权哥……那个……今天谢谢你朋友上午扶了我一把。也……也替王婶道个歉，她不是故意的，就是有点……被吓到了。”
她指的是分饭时的事。
江权嗯了一声：“没事。他不太在意这些。”
这是实话，那家伙估计根本没理解那些微妙情绪。
小敏似乎松了口气，又偷偷瞥了凯一眼，脸颊微红：“他……他好像很厉害。干活那么快，反应也快。”
语气里好奇多于恐惧了。
“力气大而己。”江权轻描淡写。
“哦……”小敏点点头，终于转身离开了。
门关上，房间里重回寂静。
江权看向凯。
后者依旧保持着那个坐姿，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与他无关。
“你倒是会招人。”江权哼了一声，不知是褒是贬。
吓倒一片，居然还能无意间吸引个小姑娘的好奇。
凯抬起头，白色的眼睛透过镜片看向他，似乎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江权懒得解释。
他重新躺下，这次是真的有点累了。
意识模糊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得想办法让他那双眼睛更隐蔽点，墨镜也不是万全之策。
等他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似乎陷入沉睡后，角落里的凯再次缓缓抬起头。
他无声地转动脖颈，看向床上熟睡的江权。
视线在那张棱角分明、此刻因放松而少了几分冷厉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脸上的战术墨镜。
镜片是深色的，能有效阻挡可见光波段，但对于某些特定波长的感知，仍有些微干扰。
他需要更优化的伪装方案。
语言解析度：38.1%。个体“江权”睡眠时防御等级显著下降。
环境噪音分贝降低。威胁等级评估：低。
可以进行小幅度的自我调整。
他的手指在镜框侧边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接缝处轻轻按压了一下。
没有任何声音，但镜片内部的微观结构开始发生微妙变化，其透光率和折射率进行着自适应调整，以便在维持遮蔽效果的同时，减少对他自身超宽频谱视觉的干扰。
几秒后，调整完成。
他放下手，再次恢复静止状态。
房间里，只有两个不同物种的呼吸声交错。
一个深沉，一个几不可闻。
江权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
凯的视线立刻跟随着他移动，白色的眼睛在调整过的墨镜后，清晰地捕捉着黑暗中一切细微的轮廓，包括江权颈侧随着脉搏轻微跳动的血管。
观察持续。
学习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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