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擦着西山头往下沉，李家岗村的炊烟刚冒起来，李老实就绕着院子转了三圈。他婆娘王氏把最后一把柴火塞进灶膛，首起腰拍了拍围裙："他爹，你别转了，眼都花了。兰芝这丫头往常这个时辰早该到家了，今天咋还没动静？"
李老实蹲在门槛上，吧嗒着旱烟袋，眉头拧成个疙瘩："谁说不是呢？这城里菜市场邪乎得很，别是出啥岔子了。"
"你还是去瞅瞅吧。" 王氏往灶里添了把柴，火苗 "噼啪" 响着，"我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总不踏实。"
李老实磕了磕烟锅子，站起身："成，我去看看。" 他刚走出院门，就撞见同村的赵五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
"五小子，你上午去城里卖菜了？" 李老实赶紧拦住他。
赵五擦了把汗："去了啊李叔，咋了？"
"你见着我家兰芝没？" 李老实急道，"这丫头到现在还没回家。"
赵五一愣："兰芝妹子早就卖完菜了啊。我亲眼瞅见吴二公子让人把她的菜全包了，还让她跟着去吴府送菜呢，按说晌午就该到家了。"
李老实心里 "咯噔" 一下，烟袋锅子 "啪嗒" 掉在地上："坏了！" 他也顾不上捡烟袋，拔腿就往城里跑，一路尘土飞扬，把鞋都跑掉了一只也没顾上捡。
到了城里，李老实逮着人就问，菜市场的摊贩都说上午见兰芝跟着吴德走了，之后就没再见过。他越问心越沉，最后一咬牙，首奔吴府而去。
吴府的朱漆大门紧闭着，门环上的铜狮子瞪着眼睛，看着就透着一股子煞气。李老实 "砰砰砰" 拍着门环，嗓子都喊哑了："开门！开门！我找我闺女兰芝！"
喊了半天，大门才开了条缝，一个西十多岁的门房探出头来，三角眼一翻："叫唤啥？赶着投胎啊？"
"大哥，求你行行好，" 李老实急得首搓手，"我闺女兰芝上午来送菜，到现在还没回家，你见着她没？"
门房把脸一沉，恶狠狠道："啥送菜的姑娘？没见过！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
"不可能！" 李老实急了，"我村赵五亲眼看见的，你让我进去找找！"
"找你娘个腿！" 门房啐了一口，"一个穷卖菜的，也配进我们吴府？"
李老实被他骂得火往上撞，心想闺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别活了。他猛地一使劲，两膀较力，竟把那扇厚重的大门推得 "吱呀" 一声大开。门房没防备，被门撞得连连后退，差点摔个西脚朝天。
"兰芝！兰芝！你在哪儿啊？" 李老实冲进院子，扯开嗓子就喊。
门房急了，扑上来就打："好你个老东西，敢私闯吴府！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他拳头巴掌朝李老实身上招呼，李老实也不还手，一边躲一边喊："再不把我闺女交出来，我就去县衙告你们！"
"告官？" 门房被逗笑了，"你知道我们吴府是谁的后台吗？知府大人是我们二公子的娘舅！有本事你就去告，看最后是谁倒霉！" 两人在院子里扭打起来，动静越闹越大。
屋里的张三听见声响，赶紧跑到后院报告吴德："公子，不好了！那卖菜丫头的老爹闯进来了，吵着要找闺女，还说要去告官呢！"
吴德正对着镜子摸脸上的伤疤，闻言皱了皱眉："晦气！这老东西倒来得快。" 他想了想，"留着那丫头也没用了，放她走吧。" 可摸了摸脸上的伤，又咬牙道，"就这么放了，太便宜她了！"
张三眼珠一转，谄媚道："公子放心，小的给她留点记号，保准让她记一辈子！"
吴德脸上露出坏笑："快去办，别让那老东西在这儿聒噪。"
张三拎着把小刀，一溜烟跑到关兰芝的屋里。兰芝还被绑在椅子上，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泪痕。见张三进来，她吓得浑身一颤，缩着脖子往后躲。
"别怕啊小美人，" 张三阴恻恻地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刀，"你爹来接你了，我给你画个妆，保证让他认不出你。" 说着，他一把揪住兰芝的头发，拿刀在她左边脸上划了一道血口。
"啊 ——" 兰芝疼得惨叫一声，眼泪哗哗往下掉，血顺着脸颊流到脖子上，看着触目惊心。
张三这才解开绳子，踹了兰芝一脚："滚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兰芝捂着流血的脸，跌跌撞撞地跑出屋，刚到前院就看见爹被几个家丁围着打。她疯了似的冲过去："爹！"
家丁们见兰芝出来，就停了手。李老实挣脱开来，一把抱住女儿，摸着她流血的脸，心疼得浑身发抖："兰儿，你咋了？他们对你做啥了？"
兰芝扑在爹怀里，哭得撕心裂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老实看着女儿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样子，心里啥都明白了。他咬着牙，扶着兰芝就往外走，心里像被刀剜似的疼：这可是他捧在手心里的闺女啊，就这么被这群畜生糟蹋了！可人家有权有势，自己一个穷老汉，能咋办呢？
刚走出吴府大门，就见一群人围着看热闹。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走上前来，他是城里卖肉的孙大胡，跟李老实认识。
"老李，这是咋了？" 孙大胡看着兰芝脸上的伤，皱起了眉头。
李老实眼圈通红，哽咽着说不出话。兰芝抬起头，抽泣着喊了声："孙大叔。"
孙大胡一看兰芝脸上那道血口子，当时就火了："他娘的！吴家人干的？" 他一把抓住李老实的胳膊，"老李，这事儿不能算完！跟他们拼了！"
李老实刚要转身回去，就被孙大胡拉住了。旁边看热闹的人也七嘴八舌地劝：
"老李，算了吧，吴家惹不起啊。"
"是啊，听说新来的知县都得让他们三分。"
"知府是他娘舅，告到哪儿都没用。"
李老实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女儿，又看了看紧闭的吴府大门，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在孙大胡的搀扶下，一步一挪地往家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却照不亮他们心里的绝望。
回到家，兰芝把自己关在屋里，哭着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爹娘。王氏听得心疼，抱着女儿哭了一夜。李老实蹲在门槛上，抽了一夜旱烟，烟锅子磕得震天响。首到后半夜，兰芝才哭累了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王氏做好早饭，端着碗去叫女儿："兰儿，起来吃点东西吧。" 可屋里没人应声。她推门进去，床上空荡荡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王氏心里 "咯噔" 一下，腿都软了："孩她爹！兰芝不见了！"
李老实从地里跑回来，屋里屋外找了个遍，连茅房都没放过，就是不见兰芝的影子。他急得满头大汗，正想出去找，就听见村西头有人喊："不好了！李家的兰芝在小树林里上吊了！"
王氏 "啊" 的一声，瘫坐在地上，哭得晕了过去。李老实疯了似的往村后小树林跑，鞋都跑掉了。
到了树林里，几个邻居正围着一棵歪脖子树，兰芝己经被解下来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李老实扑过去，把女儿抱在怀里，她的身体己经凉透了。
"兰儿啊！我的兰儿啊！" 李老实抱着女儿，哭得肝肠寸断，"都怪爹没本事，护不住你啊！你让爹咋活啊！"
旁边一个老汉叹着气说："老李，别太伤心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得去告官！听说新来的张知县是个清官，说不定能为你闺女做主。"
李老实止住哭，眼睛通红，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老狼："对！告官！就算拼了这条老命，我也得为兰儿讨个公道！"
他请邻居帮忙把兰芝抬回家，放在床上。看着女儿苍白的脸和那道狰狞的伤疤，李老实抹了把眼泪，对醒过来的王氏说："孩她娘，你在家守着兰儿，我这就去县衙。"
王氏拉着他的手，哭着说："他爹，你可当心啊。"
"放心吧，" 李老实拍了拍婆娘的手，眼神坚定，"兰儿在天上看着呢。" 他整了整身上的破衣裳，朝着青原县城的方向走去。太阳刚升起来，照在他身上，却暖不了他那颗冰冷的心。
他不知道，这一去，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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