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被收买来闹事的男子，连同那个妇人，都被京兆府的衙役押走了。
安和堂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顾清辞的桌案上，却多了一份来自京兆府的口供卷宗。
卷宗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指使之人，是承乾宫的一名管事太监。
而承乾宫的主人，正是苏皇贵妃。
顾清辞将卷宗缓缓合上，指尖在封皮上轻轻敲击着。
苏皇贵妃的第一次试探，以惨败告终。
但她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下一次，她会用什么手段？
她会从哪里下手？
这些问题，像无形的阴云，笼罩在安和堂的上空。
顾清辞知道，自己不能总是被动地等待对方出招，再见招拆招。
她需要提前知道对手的动向。
她需要情报。
可她只是一个女子，一个开医馆的大夫。
她没有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更不可能像那些王公大臣一样，在暗中培养自己的探子和死士。
她仿佛一座孤岛，虽然坚固，却也隔绝了外界的消息。
午后，安和堂的后院里，刘夫人、王夫人和陈夫人如约而至。
她们是来复诊的，更是来探望和支持顾清辞的。
“清辞，我们都听说了！”
刘夫人一坐下，便满脸怒容地开了口。
“那苏皇贵妃也忒不是东西了！竟然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来害你！”
王夫人也跟着附和，脸上满是担忧。
“宫里头的人，心都脏得很，你日后可千万要小心。”
“是啊，”陈夫人叹了口气，“那苏皇贵妃的兄长，如今在禁军中担任副统领，手握兵权，她自己在宫中又协理六宫，权势滔天，实在是不好对付。”
顾清辞为她们一一奉上新泡的花茶，神色平静。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有她的张良计，我自有我的过墙梯。”
“只是，如今敌在暗，我在明，总归是有些被动。”
她看似无意地感叹了一句。
刘夫人闻言，立刻会意。
她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昨儿晚上，我家老爷喝多了几杯，回来跟我抱怨，说苏副统领最近上蹿下跳，想把他手底下的一个亲信，安插进城防营里去。”
“我家老爷没同意，苏副统领还给他甩了脸子。”
王夫人也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
“哎呀，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
“前儿个我跟几家夫人在府里打马吊，那苏副统领家的夫人也在。”
“她输了钱，嘴里就不干不净的，说什么‘别看你们现在得意，等我们家姑奶奶把太医院的药方都拿到手，有你们求上门的时候’！”
“当时我们都没当回事，现在想来，她说的，莫不就是想窃取你安和堂的方子？”
陈夫人也放下了茶杯，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不止如此。”
“我听闻，苏皇贵妃最近频频往慈安宫跑，每次都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
“名为请安，实则句句不离你的安和堂，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你的医术来路不正，恐对太后凤体有碍。”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
一句看似不经意的枕边风。
一句牌局上的抱怨。
一句宴会中的闲谈。
这些零零碎碎的、散落在京城各个角落里的信息，在安和堂这个小小的后院里，被迅速地汇集、拼接、重组。
顾清辞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她的手指，却在桌案上，无意识地勾画着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
这张网的节点，是吏部尚书府、户部侍郎府、内阁大学士府……是京城中每一个手握权柄的男人的后宅。
而穿梭在这张网上的，正是眼前这些，被男人们视为附庸，认为她们只懂胭脂水粉、家长里短的贵妇们。
她们或许不懂朝堂上的风云变幻。
但她们却能最敏锐地捕捉到，自己丈夫情绪的细微变化。
她们或许不关心军国大事。
但她们却能从一场牌局、一场宴会中，听出那些隐藏在闲言碎语下的真实意图。
她们，就是顾清辞最好的情报网。
“各位夫人的这些话，对清辞而言，比任何灵丹妙药都重要。”
顾清辞站起身，对着三人，郑重地行了一礼。
“清辞在此，谢过各位夫人。”
刘夫人连忙将她扶起。
“你这孩子，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
“我们帮你，也是在帮我们自己。”
“如今这安和堂，可是我们姐妹们唯一的清净地了，我们可不能让那些黑心肝的人给毁了！”
王夫人也笑着点头。
“就是！以后我们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就来告诉你。”
“咱们姐妹同心，其利断金！还怕她一个深宫妇人不成！”
陈夫人也握住了顾清辞的手，眼中满是信任。
“清辞，你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她们没有说任何关于“情报”或者“探子”的字眼。
但她们彼此之间，己经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从那天起，安和堂的后院，变得更加热闹了。
每日午后，总有各府的马车，停在安和堂的后门。
夫人们以复诊、取药、学习护肤为名，络绎不绝地前来。
她们带来的，不仅仅是对安和堂产品的喜爱，更是来自京城各个角落的，最新鲜、最隐秘的消息。
“清辞，我听说，苏皇贵妃从太医院调走了所有的金疮药材，说是要为禁军备用。”
“清辞，苏副统领昨日在兵部碰了壁，回家把他夫人给骂了一顿。”
“清辞，太后娘娘前日驳了苏皇贵妃的请安，让她吃了闭门羹。”
“清辞，城西的那家‘回春堂’，最近好像换了东家，背后似乎有承乾宫的影子。”
一条条信息，源源不断地汇集到顾清辞这里。
她将这些信息，一一记录下来，分析整理。
苏皇贵妃的下一步动作，她的人脉关系，她的软肋与依仗，都渐渐地在顾清辞的面前，变得清晰无比。
她坐在安和堂的后院里，足不出户。
整个京城高层的风吹草动，却都己了如指掌。
她总能提前预判到对手的行动，从容不迫地布下应对之策。
这个由女人们组成的、看似松散的联盟，在不知不觉中，己经变成了顾清辞手中，最锋利、也最隐秘的一把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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