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搭建的营帐内，气氛凝重如铁。
顾清辞将两份封存好的物证，小心翼翼地放在桌案上。
一份，是来自死者骨骸的样本。
另一份，是来自通惠河淤泥的样本。
御林军都统李卫，威远将军赵信，忠勇公萧振，三位手握重兵的大人物，此刻都围在桌案前，神情肃穆。
“物证确凿。”
顾清辞的声音，打破了营帐内的沉寂。
“两份样本之中，都含有同一种名为‘腐尸草’的奇特毒物。”
“可以断定，此次瘟疫，便是有人先以天花病毒污染水源，再以这种‘腐尸草’为引，加剧病毒的活性与传染性，从而造成了这场滔天人祸。”
赵信的拳头，捏得嘎嘎作响，眼中燃着熊熊的怒火。
“腐尸草……”
他咬着牙，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末将这就派人，查封京城所有的药铺！掘地三尺，也要把这种毒草的来源给挖出来！”
萧振却摇了摇头，神情更加凝重。
“恐怕，没那么简单。”
“此物既然能被用作如此阴毒的武器，其来源，必定极为隐秘。”
“寻常的药铺，根本不可能有。”
“若是大张旗鼓地去查，只会打草惊蛇，让幕后黑手，提前销毁所有证据。”
李卫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公爷所言极是。”
“此事，只能暗中调查。”
“可……京城之大，人海茫茫，要去哪里寻找这神不知鬼不觉的毒物来源？”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线索，似乎在这里，中断了。
调查，陷入了僵局。
顾清辞看着他们，缓缓地开口。
“明面上查不到，不代表，暗地里也找不到。”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人。
“三位大人，在京城之中，人脉广博。”
“我想请三位，帮我一个忙。”
“先生请讲。”
赵信立刻说道。
“请三位，以你们各自的门路，将一个消息，散布出去。”
顾清辞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早己画好的图纸。
图纸上，用最精细的笔触，画着一株植物的形态。
叶片狭长，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根茎处，则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腐肉般的暗红色。
正是“腐尸草”的模样。
“就说，安和堂，愿出万两黄金，求购此草。”
“无论死活，无论多少，只要能提供此草的线索，或是能证明，近期见过、交易过此草之人，皆可凭线索，来安和堂领取赏金。”
“万两黄金？”
萧振倒吸了一口凉气。
“先生，这……这手笔也太大了！”
“会不会太过招摇？”
“就是要招摇。”
顾清辞的眼中，闪着一丝锐利的光芒。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没有见不得光的买卖。”
“只要有人交易过这种东西，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而能驱动那些知情者，冒着生命危险前来告密的，只有一样东西。”
“那就是，足以让他们后半生都衣食无忧的，黄金。”
赵信和李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恍然大悟。
“高明！”
赵信一拍大腿。
“用江湖的法子，来查朝堂的案子！”
“末将这就去办！”
当天下午，一个惊人的消息，便通过各种或明或暗的渠道，传遍了整个京城的地下世界。
茶楼的说书人，在故事的间隙，添上了一段“神医悬赏寻奇草”的奇闻。
赌坊的荷官，在摇动骰盅的同时，对着熟客们，神秘地比出了一个“万”字的手势。
青楼的姑娘，在为恩客斟酒时，娇声软语地，打探着关于一种“红色根茎”的植物的消息。
一时间，整个京城，无论是三教九流，还是贩夫走卒，都在谈论着那株价值万两黄金的，神秘的“腐尸草”。
无数双贪婪的眼睛，开始在黑暗中，搜寻着那条可能通往泼天富贵的线索。
两天后。
安和堂的后门，被一个戴着斗笠、浑身散发着香料味的男人，轻轻地敲响了。
小翠将他，引到了后院的一间密室之中。
顾清辞坐在桌案后，静静地看着他。
男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眼窝深陷的脸。
他的皮肤黝黑，鼻梁高挺，一看便知，是来自西域的商人。
“你就是，那个出万两黄金，买消息的人？”
西域商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口音。
顾清辞点了点头。
“你见过图上的那种草？”
“见过。”
商人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用油布包裹的布包。
他将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截己经干枯的、呈现出暗红色的植物根茎。
正是腐尸草。
“此物，在我们那里，被称为‘魔鬼的指甲’。”
商人的眼中，带着一丝后怕。
“它生长在最阴暗的沼泽里，剧毒无比，牛羊误食，半个时辰之内，便会肠穿肚烂而死。”
“我们那里的巫医，会用它来制作最恶毒的诅咒。”
“寻常人，是绝不会碰这种不祥之物的。”
顾清辞看着那截干枯的根茎，眼神没有丝毫的变化。
“你是在哪里，见过它的？”
“半个月前。”
商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就在城西的‘胡商驿馆’。”
“有一个人，找到我，向我打听，哪里可以买到大量的，这种‘魔鬼的指甲’。”
“什么人？”
“一个汉人。”
商人努力地回忆着。
“穿着打扮，像是个大户人家的管事。”
“出手，极其阔绰。”
“他给了我一百两金子，作为定金，让我帮他，从西域，运一批货过来。”
“他说，他家主人，需要用这种草，来……来炮制一种特殊的药酒。”
顾清辞的指尖，在桌案上，轻轻地敲击着。
“你还记得，他叫什么，是哪家府上的人吗？”
“他没说名字。”
商人摇了摇头。
“但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
“我无意中，看到过他腰间挂着的一块腰牌。”
“那腰牌，是象牙做的，上面，刻着一个字。”
“什么字？”
“威。”
商人的声音，清晰无比。
“威风的‘威’。”
“而且，我还听到，他的随从，称呼他为……”
“‘赵管家’。”
营帐之内，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赵信的身体，猛地一震，他那张刚毅的脸上，血色尽褪。
威。
赵管家。
所有的线索，都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精准地，指向了一个他最不愿意相信，也最不可能怀疑的地方。
威远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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