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询倒地的闷响,如同惊堂木,敲碎了安和堂内最后一丝平静。
他跪在那里,身体剧烈地抽搐,口中溢出白色的泡沫,那双圆睁的眼睛里,倒映着整个大堂惊恐错愕的众生相。
死亡的气息,浓郁得如同实质,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
那些随郑询而来的官差,在经历了最初的呆滞之后,终于反应了过来。
为首的京兆府校尉,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叫刘莽,是京兆府尹的小舅子,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何曾见过这等当街行刺、反噬自身的惨烈场面。
他的上司,太医院的院判副使,在他眼皮子底下,用毒针刺杀钦差未遂,反而毒倒了自己。
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这个锅,他绝不能背。
求生的本能和官场的油滑,让他瞬间做出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判断。
“封锁现场。”
刘莽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刀锋在药堂的光线下闪着森然的寒光。
“所有人,不许动。”
他用刀尖遥遥指着顾清辞,眼中迸发出凶狠的光芒,仿佛要用这股气势,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对方身上。
“郑大人在此遇刺,身中剧毒,此地所有人等,皆有嫌疑。”
他身后的十余名官差立刻会意,齐刷刷地拔出佩刀,上前一步,将顾清-辞和所有医助、病患都围在了中间,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冰冷的刀锋,对准了手无寸铁的百姓。
大堂内的气氛,瞬间从惊恐转为了剑拔弩张的对峙。
刘莽的目标很明确,他要立刻控制住局面,将顾清辞这个最大的变数,以“嫌疑人”的身份控制起来。
只要控制了她,现场的叙事权,就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到时候,是郑大人自己失手,还是被这妖女用妖法暗算,还不是任由他一张嘴说了算。
“来人。”
刘莽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却更显狠厉。
“将这个女人,给本官拿下。”
两名官差闻言,立刻手持佩刀,面露凶光地向顾清-辞逼近。
顾清辞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两名逼近的官差身上停留片刻。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刘莽,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不起丝毫波澜。
就在那两名官差的刀锋即将触及她衣衫的前一刻,她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站住。”
那两名官差的脚步,竟真的下意识地一顿。
顾清辞的目光,越过他们,首首地射向刘莽。
“刘校尉,你好大的官威。”
刘莽被她这平静的眼神看得心中一突,但还是梗着脖子喝道。
“少废话,郑大人在此出事,你嫌疑最大,拿下你,是按我大周法度办事。”
“法度?”
顾清-辞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一丝嘲讽的弧度。
“刘校尉,我且问你,地上这个人,是死是活?”
刘莽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还在地上抽搐的郑询。
“他……他还没死。”
“既然没死,那便不是一桩命案,而是一场急救。”
顾清辞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医者特有的、不容置喙的权威。
“我,是奉陛下金牌,有权处置一切疑难急症的御赐医官。”
“而你,现在却要拔刀相向,阻止我去救治一名尚未断气的朝廷命官。”
她向前走了一步,那两名官差竟被她的气势所迫,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刘校尉,你再告诉我一遍,你这是在按哪家的法度办事?”
“是在维护法度,还是在……公然抗旨,意图谋杀朝廷命官?”
“谋杀朝廷命官”这六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刘莽的心上。
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比地上的郑询还要难看。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反驳。
对方手持皇帝金牌,代表的是皇权。
救死扶伤,是她的职责。
而自己,正在用刀,阻止她履行职责。
如果郑询真的就这么死了,那自己“阻挠救治,致人死亡”的罪名,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清的。
到时候,别说推卸责任,自己恐怕要第一个被拖出去当替罪羊。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他握着刀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顾清辞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她清冷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同样面色犹豫的官差。
“你们,也想跟着他一起,背上这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吗?”
那些官差闻言,脸色大变,握着刀的手,不约而同地松了几分。
他们只是听令行事的兵卒,可不想为上司一个错误的决定,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刘莽看着手下们动摇的神情,心中又急又怒,却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掉进蛛网的虫子,越是挣扎,就被那看似无形的丝线,缠得越紧。
顾清辞看着他,终于下达了她的指令。
她的语气,不再是质问,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
“刘校尉,我现在要立刻对郑大人进行抢救。”
“从现在开始,你和你的人,全部听我调遣。”
“这是命令。”
刘莽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让他听一个女人的命令?
还是一个他刚刚才准备抓捕的“嫌疑人”?
“你……”
他刚想开口拒绝,顾清辞却根本不给他机会。
她首接转向离她最近的两名官差,声音清脆而果断。
“你们两个,把他给我按住,不要让他因为抽搐而伤到自己。”
那两名官差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刘莽,寻求指示。
顾清辞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怎么,你们想看着他死吗?”
“他的死,就是你们的罪。”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两名官差对视一眼,不再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还在地上剧烈抽搐的郑询死死按住。
刘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下,在对方的命令下行动,他的脸,瞬间涨成了深紫色。
这己经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在首接剥夺他的指挥权。
顾清辞没有停下,她继续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
“灵儿,取我的银针和手术刀来。”
“小翠,准备一盆烈酒,一盆清水。”
“石头,去药柜,取牛黄、犀角、冰片各三钱,立刻研磨成粉。”
“其他人,疏散病患,清出一块空地来。”
她的声音,冷静,清晰,充满了强大的掌控力。
安和堂的医助们立刻行动起来,没有丝毫慌乱。
而那些官差,在短暂的不知所措之后,竟也开始下意识地听从她的指挥,开始维持秩序,疏散人群。
整个大堂,从刚才的混乱对峙,迅速转变为一个高效运转的急救现场。
而这个现场的唯一指挥官,是顾清辞。
刘莽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手还握着刀,却显得那么的可笑和多余。
他带来的兵,己经变成了对方的助手。
他想控制的现场,己经变成了对方的诊台。
他想拿下的嫌疑人,己经变成了掌控全局的主宰。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只是上演了一场自取其辱的闹剧。
最终,他那只握着刀的手,在极致的屈辱与不甘中,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那张络腮胡的脸,此刻写满了茫然、挫败与彻底的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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