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还握在手里，剑脊上的血己经干了，黏着皮肤，一动就撕开旧伤。
陈玄往前走了十步，腿像灌了铅，左肩那道裂纹一路烧到后颈，每喘一次，骨头缝里都像有刀在刮。没人拦他，也没人说话。擂台边一圈人，有的握紧法器，有的低头避视，更多是盯着他肩头那抹暗红，像是在看一头不该活着的野兽。
“他用了邪术！”有人终于喊出声，声音发抖，“赵师兄废了，他肯定动了命轨！”
陈玄没停，也没回头。他知道他们在等一个理由。
一名内门师兄从人群中走出，蓝袍束腰，袖口绣着天阙宗云纹。他抬手，掌心浮起一道温润光晕：“陈玄，你伤势太重，先歇下。”
这话听着温和，脚步却斜斜逼来。
陈玄刚侧身，那人掌光骤变，猛地拍向他左肩伤口。劲风撞上裂骨，逆命骨“嗡”地一震，眼前血光炸开，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去。
可那人没让他倒。
反手一推，掌力顺着后背轰然爆发。
陈玄撞上擂台边缘的石栏，碎石飞溅。栏下是黑的，深不见底，风从下面往上灌，带着腐土和铁锈味。他想撑剑，手刚抬，石栏塌了半截，整个人翻了出去。
下坠。
风在耳边撕扯，断剑脱手飞出，撞在岩壁上，火星一闪，消失不见。他想运转命轨锁定落点，可逆命骨像是炸了，血从眼角、鼻孔、耳道往外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往下拽，意识一寸寸被撕开。
命轨失控了。
不是推演，是倒灌。
画面猛地撞进脑子里——
三天后，秘境崩塌，石碑阵炸成齑粉，林红药跪在灰里，手里抓着半片烧焦的药囊，抬头望天，眼里全是火。
三个月后，东荒边城起黑雾，百姓成群结队往山里逃，小桃站在流民营门口，手里举着一盏油灯，身后几十双眼睛盯着她，等一口药。
三年后。
血海淹了平原，魔气像黑云压境，天阙宗主峰断成两截，山门倒了，弟子尸体挂在残梁上。深渊底下，一具白骨靠在岩壁，身上还穿着粗布短打，左肩胛骨处的骨纹己经枯死，像干裂的树根。
那是他。
而外面，无人继起。
没有逆命骨，没有命轨推演，没有人在命傀围攻时发现命丝断裂的瞬间，没有人在石碑背面刻下假法骗过伪命脉的主人。
魔潮来了，没人知道命轨能被篡改，没人知道命轮是牢。
命轨画面断了。
意识也在往下沉。
身体还在坠，风刮得脸生疼，五脏六腑都压在脊椎上。他快没了力气，连咬舌尖都做不到。可就在那一瞬，脑子里闪过赵无极倒地时命轨断裂的样子——不是自然崩解，是被剪断的线，一寸寸崩成灰。
还有小桃在苦役峰偷练吐纳时，蹲在墙角说：“你总能提前动，像看见了下一步。”
林红药在药王谷废墟翻找残卷，头也不抬地说：“命若能改，我早改了。”
他们都不是强者。
可他们都信了他能走这一步。
逆命骨突然一烫，不是痛，是烫得发麻，像有火从骨头里烧出来。残魂没说话，古尘没低语，但那股热顺着血脉冲上头顶，命轨自己动了。
不是往前推演。
是往回溯。
从他坠下的这一秒，一路倒推——擂台上的风，赵无极命门断裂的瞬间，石碑阵的刻痕，命傀脖子后的命丝，祭坛上那道垂落的光丝……再往前，血雨夜，母亲护在他身前，族老挥剑，灵池干涸，他被扔进外族苦役峰。
命轨如河，别人顺流而下，他逆流撞开。
意识快散了，可他还在拉。
像抓住一根快断的绳子，死不放手。
他不信命轨是天定。
他不信人只能走被写好的路。
他不信自己死在这，三年后就没人站出来。
命轨回溯到坠落起点——那一掌推来，石栏崩塌，他翻出擂台的瞬间。
他看清了。
那名蓝袍师兄命轨不在掌心，而在后颈，一道极细的黑丝从衣领下钻出，连向擂台地底，像根线，被人牵着动。
又是命傀。
不是他动手，是有人借他的手，把他推下来。
命轨画面崩了，意识也快断了。
但他没松。
反而把命轨死死锁在自己命门上，像用最后一口气把刀插进地里，告诉自己——
只要还有一丝气，就得爬回去。
哪怕爬，也得爬出这深渊。
他不再试图稳住下坠，也不再找落点。
而是把命轨沉进逆命骨最深处，反向冲撞——不是求生，是逼命轨给出一条能活的路。
哪怕只有一线。
命轨震了一下。
在意识彻底黑下去前，他“看”到了。
底下不是实土，是空的，岩层里有洞，洞中有风眼，风眼通一条斜向裂道，道壁光滑，像是被什么常年冲刷。只要在撞上岩壁前偏三尺，就能滑进裂道，减缓坠势。
代价是肩骨会彻底碎。
但他还有左手。
意识快没了，他用最后的力气，把身体往右偏。
风猛地一转。
岩壁逼近，他抬起左臂，护住头脸。
下一瞬，肩胛撞上石棱。
咔。
骨头碎了，血从嘴里喷出来，眼前一黑，又硬撑着没昏。他借着滑势在道壁上连撞三下，每一次都像被锤砸中，五脏移位，可速度终于慢了。
裂道往下斜，越来越宽，风也变了，带着湿气和铁锈味，底下隐约有水声。
他还活着。
命轨还在跳。
他瘫在道壁上，左手死死抠进石缝，防止继续下滑。嘴里全是血，咽不下去，只能任它从嘴角流出来。
远处，水声滴答。
他动不了，也不敢动。碎骨卡在肉里，一碰就钻心。但他没松手，指节发白，指甲翻起，血混着石粉往下滴。
不知道过了多久，道口传来脚步声。
轻，稳，不像是追兵。
一个红衣身影出现在裂道上方，腰间挂着药囊和短匕。她蹲下，看了眼深坑，又看向他挂在岩壁上的手。
“你还活着？”
她声音不高，带着点沙哑。
陈玄没力气抬头，只动了下手指。
女人抽出短匕，割下腰间一截布条，甩下来。
“抓稳了。”
布条落下来，他用左手勾住，没说话。
她往上拉，动作干脆，没问你怎么在这，也没问谁把你推下来。
只说：“再撑一会儿，上面不安全，得换个地方。”
他被一点点拉上去，肩头每动一下都像裂开。快到顶时，他终于看清她的脸。
眉间一点朱砂痣，眼神利得像刀。
她伸手，准备把他拽上来。
就在他指尖碰到她掌心的瞬间——
远处传来钟声。
三响，急促，是宗门召集令。
女人脸色一变，猛地收手：“执法堂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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