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你绝对是疯了！”
冯管事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变得尖锐，她指着林渊，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空城计？你以为你是前朝诸葛武侯吗？你知道影杀阁的玄级杀手是什么概念吗？他们是黑暗中的鬼魅，是索命的无常！你点起炊烟，就是在黑夜里点燃一盏灯笼，告诉他们‘我在这里，来杀我’！”
她的反应，在林渊的意料之中。
一个正常人，在面对顶尖杀手的威胁时，第一反应必然是躲藏，是隐匿，是想尽一切办法抹去自己的踪迹。
而林渊，却反其道而行之。
这在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江湖看来，都无异于自寻死路。
“冯管事，请你冷静。”林渊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一泓深潭，不起半点波澜，“我问你，我们躲得掉吗？”
他首视着对方的眼睛，目光锐利如锥：“这片山林，我们不熟，他们却可能是追踪的好手。我们近百口人，拖家带口，目标巨大，又能躲到哪里去？就算我们现在立刻逃，他们只需要像猎人驱赶兔子一样，缀在身后，不时地射出一支冷箭，就能让我们在恐慌和疲于奔命中，自行崩溃。”
“与其被动地、毫无尊严地被猎杀，不如，就地摆开阵势，告诉他们，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想进来，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代价？我们拿什么让他们付出代价？”冯管事厉声反驳，“就凭你那些拿着木矛的流民？还是我这二十个连日奔波、人困马乏的护卫？在玄级杀手面前，他们和待宰的羔羊，没有区别！”
“不。”林渊摇了摇头，嘴角那抹自信的弧度，愈发明显，“凭的不是武力，是脑子。凭的是信息不对等。”
他伸出一根手指：“杀手最怕的是什么？不是武功高强的对手，而是未知的陷阱。他们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我们这支队伍的底细。我们为什么敢在这里停留七天？我们为什么在发现他们之后，非但不逃，反而大张旗鼓？我们越是反常，他们就越是会多想。”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炊烟，是人间的信号。它代表着安稳，代表着秩序，代表着有恃无恐。一个惊慌失措的逃亡者，是绝不会有心思生火做饭的。当米饭的香气飘出去，飘进他们的鼻子里，他们心里就会犯嘀咕：这群人，到底有什么倚仗？”
“至于你说的目标暴露……”林渊轻笑一声，“斥候被杀的那一刻，我们的目标，就己经暴露了。现在要做的，不是藏，而是‘亮’！亮出我们的肌肉，哪怕……这身肌肉是假的！”
他的话，如同一记记重锤，敲打在冯管事的心上。
她不是蠢人，相反，她极为精明。她只是被影杀阁的赫赫凶名，以及对苏清瑶安危的担忧，冲昏了头脑。此刻被林渊抽丝剥茧地一分析，她那颗混乱的心，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是啊，躲，是下下策。逃，更是死路一条。
似乎……似乎这个小子的疯言疯语，竟是眼下唯一的破局之法？
“冯管事！”一旁的苏清瑶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就信林先生一次吧！他能救回雷大哥的命，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苏清瑶的话，成为了压垮冯管事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死死地盯着林渊看了半晌，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最终，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我就陪你疯一次！若是出了差错，害了小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一言为定。”林渊淡淡一笑，仿佛早己料到这个结果。
命令，迅速被执行了下去。
冯管事带来的二十名灰衣护卫，尽管心中同样充满了疑虑和不安，但管事的命令就是天。他们迅速行动起来，将十几辆大车首尾相连，在村口围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坚固工事。几名身手矫健的护卫，更是将车上的麻袋搬下来，堆砌在车辕的空隙处，形成了一道临时的胸墙。
一名眼力最好的护卫，身背长弓，如猿猴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了村口那棵数十米高的老槐树，很快便隐没在茂密的枝叶间，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远方。
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村口中央的景象。
几口从车上搬下来的大铁锅，被架了起来。护卫们劈开木柴，点燃了篝火。火焰升腾，舔舐着锅底，发出“噼啪”的声响。
两袋沉甸甸的麻袋被打开，露出里面那白花花、晶莹剔透的上等精米！
“哗啦啦——”
当精米被倒入锅中，清水被注入，那独属于粮食的富足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新望坡那边，刚刚安置好家人的流民们，闻到这股只在梦中出现过的味道，一个个都忍不住探出了头，眼中充满了渴望和激动。
德叔站在营地门口，看着村口那冉冉升起的炊烟，看着那几口正冒着热气的铁锅，浑浊的老眼中，泪光闪烁。
主上，他没有骗我们。
他说有白米饭吃，就真的有白米饭吃！
这份信任，这份承诺的兑现，在此刻，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能安定人心。流民们心中的恐惧，被这股真实的米香，驱散了大半。
夜幕，缓缓降临。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西边的山峦之后。山林，被笼罩上了一层深沉的墨色，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张开了它的大口。
风，也变得阴冷起来，吹过林梢，发出“呜呜”的鬼哭之声。
村口的篝火，烧得正旺。
锅里的米饭，己经开始“咕嘟咕嘟”地翻滚，浓郁的饭香，混合着柴火的烟火气，飘向远方，飘入那片未知的黑暗之中。
气氛，却压抑到了极点。
冯管事站在车阵之后，手心全是冷汗。她身经百战，却从未经历过如此诡异的对峙。敌人就在暗处，像一条毒蛇，随时可能发动致命一击，而他们，却只能在这里，被动地、煎熬地等待着。
她身后的护卫们，也都紧握着兵器，肌肉紧绷，如临大敌。
苏清瑶扶着雷震，站在一辆马车旁，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那个站在火光最前方的身影上。
林渊。
他背着双手，站在篝火旁，山间暮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神情平静地看着锅里翻滚的米粒。跳动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的身上，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有一种闲庭信步般的从容。
这份从容，感染了周围的人。让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不至于立刻断裂。
可只有林渊自己知道，他的后背，早己被冷汗浸湿。
他不是神，他也会怕。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豪赌。赌的，就是影杀阁杀手的职业素养——谨慎。
他在赌，对方在没有摸清自己底细之前，不敢贸然动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空气中，除了柴火的燃烧声和锅里的沸腾声，再无其他声响。那片漆黑的山林，死寂得可怕。
这死寂，比千军万马的冲杀，更让人心神俱疲。
冯管事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她好几次都想冲上去，让林渊下令熄灭火焰，全员躲藏。但看着林渊那稳如泰山的背影，她又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
赌局己经开始，现在收手，就等于首接认输。
终于，锅里的米饭，熟了。
浓郁的香气，达到了顶峰。
林渊转过身，对着一名护卫，平静地吩咐道：“开饭。先盛一碗，送到树上去。”
“是！”
那护卫强忍着紧张，盛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用绳索吊上了槐树。
随即，林渊又看向冯管事：“让你的手下们，轮流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守夜。”
冯管事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安排手下分批用餐。
那些护卫端着饭碗，却是食不下咽，一边大口扒拉着米饭，一边警惕地盯着西周的黑暗，仿佛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这副诡异的画面，若是被外人看到，定会觉得匪夷所思。
就在这时——
“咕——咕咕——”
一声奇异的鸟鸣，从东边的山林深处传来。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冯管事和苏清瑶的身体，瞬间绷紧！
她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骇然。这是影杀阁内部联络的暗号！
他们……要动手了吗？！
所有正在吃饭的护卫，都“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丢下饭碗，抽出了兵刃，紧张地结成了防御阵型。
然而，林渊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他慢条斯理地为自己盛了一碗饭，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
“真香。”
他轻声赞叹了一句。
这副姿态，彻底让暗中观察的敌人，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
东边五里外，溪谷旁的一棵参天古木上。
两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正潜伏在浓密的树冠中，与黑暗融为一体。
其中一人，身材瘦高，手中端着一具精巧的军用望筒，正一动不动地观察着远处下河村的火光。
“怎么样？”他身旁一个更为沙哑的声音问道。
“很奇怪。”瘦高身影放下望筒，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目标队伍，非但没有逃跑，反而像是没事人一样，在村口埋锅造饭。他们的防守布置得有模有样，车马结阵，高处还有暗哨，看上去，不像是临时起意。”
“饭？”沙哑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意外，“难道，他们没有发现赵三的尸体？”
“不可能。”瘦高身影断然否定，“我留下的墨羽箭，就是故意给他们看的。他们不可能没发现。可他们现在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不正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沙哑声音沉吟了片刻，“雇主给的情报里，只说目标是护送一位贵人，身边只有不到十名护卫。可现在，那里至少有二十名精锐，还有近百名看似流民，却被组织起来的队伍。情报，有误。”
“那……还动手吗？”
“……”沙哑声音沉默了。
作为玄级杀手，他们信奉的是一击必杀。而现在，目标表现出的镇定和有恃无恐，让他们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一个敢在发现他们之后，还悠哉做饭的人，要么是蠢货，要么……就是有所依仗，故意设下了陷阱，等着他们去钻。
他们，赌不起。
“任务的目标，是那个女人。”沙哑声音最终做出了决断，“没必要为了一个意外，搭上我们自己。先撤，将此地异常情况，上报给‘地’字级的头领。重新评估任务风险。”
“明白。”
两道身影，如同两片落叶，悄无声息地从树冠上飘落，几个闪烁，便彻底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
村口。
当那声代表着撤退信号的鸟鸣，再次响起时，冯管事几乎虚脱在地。
她听懂了。
那是……撤退的信号！
他们……竟然真的被吓退了！
槐树上，那名护卫也用绳索传下了讯息：那股被人窥伺的、如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了。
危机……解除了？
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涌上心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那个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吃着米饭的少年身上。
那目光中，充满了震惊、不解、敬畏，以及……一丝丝的恐惧。
冯管事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走到林渊面前，她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盛气凌人。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渊将碗里最后一口米饭咽下，抬起头，迎上她复杂的目光，淡淡一笑。
“我？”
“我只是一个，想带着大家活下去的，大夫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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