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饱饭下肚，仿佛给三个濒临枯萎的人注入了生命的甘泉。
那种从胃里升腾而起的温暖和踏实感，是陈氏和林禾在过去两年里从未体验过的奢侈。她们甚至因为吃得太快，肚子有些微微发胀，但这小小的负担，带来的却是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吃完后，林渊没有让她们休息，而是趁着这股力气，将剩下的七个土豆小心翼翼地收拢到一起。
“娘，禾儿，你们过来。”他压低声音，神情严肃，“这东西，我们不能一次吃完。”
陈氏和林禾点点头，这个道理她们懂。在这饥荒年景，任何一点食物都得掰成几瓣吃，细水长流。
“我的意思是，我们要把它种下去。”林渊语出惊人。
“种下去？”陈氏愣住了，随即连连摇头，“渊儿，你莫不是昏了头？这可是救命的粮食啊！再说了，这天时，地都干得裂开了，别说是这种没见过的土疙瘩，就是往年最好活的豆子，种下去也只会变成干瘪的种子，连苗都出不了。”
“是啊，哥。”林禾也小声附和，“而且……这东西真的能种吗？我看着它上面长的那些小坑，跟咱们后山那些有毒的野薯长得好像，万一种出来不能吃，不是白白浪费了？”
妹妹的话提醒了林渊。
他忘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土豆发芽的芽眼，是未知和危险的象征。这正是他可以利用的，也是必须向家人解释清楚的“信息差”。
“娘，禾儿，你们看。”林渊拿起一个土豆，指着上面的芽眼，耐心解释道，“这东西的奥秘，就在这里。它不是毒，是‘种’。我们只要把它切成块，保证每一块上都有这么一个‘种’，埋进土里，它就能生根发芽，将来一棵藤上，能结出七八个，甚至十几个这样的土疙瘩来！”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意念一动，调出了脑海中那本《农作物百科图鉴》。虽然别人看不见，但他可以照着上面的知识来阐述。他用最朴素的语言，描述着土豆块茎繁殖的原理，讲得有理有据，仿佛他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农家少年，而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农。
陈氏和林禾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们从未听过如此奇特的种植方式。
“一个……能结出十几个？”陈氏的声音都在颤抖，那不是害怕，是激动。如果这是真的，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们家将拥有源源不断的食物！
“对。”林渊重重地点头，给了她们一个无比肯定的眼神，“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神物，它的种法，自然也与凡物不同。”
“神物”这个说法，瞬间打消了陈氏心中最后的疑虑。是啊，除了神仙所赐，怎么解释儿子死里逃生后的变化，又怎么解释这些凭空出现的救命粮？
“好！娘听你的！我们种！”陈氏一咬牙，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绝望的生活里，任何一丝希望都值得用性命去抓住。
计划定下，接下来的问题便是如何执行。
“不能种在咱们自家的地里。”林渊思虑周全，“地里太显眼了，现在村里人饿得眼睛都发绿，要是让他们看见我们种了东西，不管能不能吃，都会被刨个精光。王虎那个杂碎，更是会天天来找麻烦。”
陈氏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种哪儿？”
林渊的目光投向窗外，望向村子后方那片连绵的黑黢黢的山影。
“后山。找一个偏僻的、没人去的山坡。”
后山地域广阔，地形复杂。村民们平时活动的地方，多是山脚下一些相对平缓、采过野菜挖过草根的区域。更深处、更陡峭的地方，饥肠辘辘的村民们根本没有力气去攀爬。那里，就是他们最好的秘密基地。
决定之后，三人立刻开始准备。
林渊从七个土豆中，挑选了五个品相最好、芽眼最的作为“种子”。剩下的两个，则作为他们接下来几天的口粮和行动的能量来源。
他找来家里唯一那把豁了口的菜刀，小心翼翼地将五个土豆切成带着芽眼的块状。他的动作很专业，每一刀都精准地避开了芽眼的核心，确保每一块“种子”都拥有最大的成活率。这些知识，都来自于那本图鉴。
切完后，足足有二十多块。
看着这些承载着未来的“种子”，林渊又让林禾找来一些灶膛里的草木灰。
“哥，要草木灰做什么？”
“这是个宝贝。”林渊将土豆的切口均匀地沾上草木灰，“它能防止伤口腐烂，还能给种子提供养分，让它们长得更好。”
这又是陈氏和林禾闻所未闻的知识。她们看着林渊那张年轻却无比沉稳的脸，心中的敬畏和信赖又加深了几分。她们觉得，自己的儿子（哥哥）摔了一跤后，仿佛被山里的神仙开了窍，什么都懂了。
一切准备就绪，三人吃了一点剩下的烤土豆补充体力，等到夜色彻底笼罩大地，村子里最后一丝灯火也熄灭时，他们才悄悄地行动。
林渊背着那个装着土豆种子的破旧布袋，手里拿着家里唯一的农具——一把木柄开裂的旧锄头。陈氏和林禾则提着一个破陶罐，里面装着家里仅有的一点饮水。
月色如霜，洒在干涸的土地上，映照出三条瘦弱而又坚定的身影。
他们避开了村里的主路，沿着村边的田埂和沟壑，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后山摸去。夜风很冷，吹在身上像刀子刮一样，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让林禾不由得抓紧了哥哥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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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花了近一个时辰，才爬到了一处林渊白天就盘算好的地方。
这是一片位于半山腰的背阴坡，位置偏僻，被一片乱石和荆棘包围着，寻常人根本不会走到这里来。坡地还算平缓，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土壤因为常年有落叶覆盖，不像山下的田地那样板结如铁，还保持着一丝。
“就是这里了。”林渊放下东西，喘了口气。
接下来的工作，是真正的考验。
林渊抡起锄头，用尽全身力气刨向地面。
“铛！”
一声脆响，锄头仅仅是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浅浅的白印，震得他虎口发麻。
两年大旱，土地早己饥渴到了极致，坚硬得如同石头。
陈氏和林禾见状，脸上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渊儿，这……这可怎么办？”
林渊没有说话，他只是吐了一口唾沫在掌心，调整了一下呼吸，再次举起了锄头。
“铛！”“铛！”“铛！”
一下，两下，三下……
他咬紧牙关，将刚刚从土豆中获得的能量，全部灌注到手臂上。额头的青筋暴起，汗水很快就湿透了后背。
终于，一块板结的土块被他硬生生刨松了。
看到希望，陈氏和林禾也立刻加入了进来。没有工具，她们就用手，用捡来的尖锐石块，一点一点地抠，一点一点地挖。
冰冷的土地磨破了她们的指甲，尖锐的石子划破了她们的手掌，但没有一个人喊痛，没有一个人停下。
因为她们知道，她们刨开的不仅仅是泥土，而是通往未来的生路。
一家三口，就在这寂静的夜色下，在这片无人问津的山坡上，与坚硬的土地做着最原始的抗争。
时间在沉默的劳作中流逝，当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时，他们终于开垦出了一小片约莫半分地大小的松软土地。
虽然面积不大，但对于只有二十多块种子的他们来说，己经足够了。
林渊按照图鉴上的标准，挖出一个个深浅适中的小坑，然后亲手将那些沾着草木灰、承载着全家希望的土豆种子，一块块地放了进去。
他放得很认真，很虔诚，像是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
陈氏和林禾则跟在后面，用手将松软的泥土轻轻覆盖上去，将种子们温柔地掩埋。
当最后一块种子被埋好，三人都累得首不起腰，但脸上却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好了。”林渊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
然而，陈氏看着这片刚刚种下的土地，喜悦之余，又涌上了深深的担忧。
“渊儿，地是种下了，可……没水啊。”她望着干裂的大地，声音发涩，“这么干的天，连一滴雨都没有，种子埋下去，怕是也要了。”
这是最现实，也是最致命的问题。
林禾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是啊，没有水，一切都是空谈。他们带来的那一小罐水，对于这片土地来说，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气氛，瞬间又沉重了下来。
林渊却显得异常平静。他走到那片土地前，蹲下身，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微凉的土壤。
他抬起头，迎着熹微的晨光，看着忧心忡忡的母亲和妹妹，脸上露出了一个自信而神秘的微笑。
“娘，禾儿，你们忘了，我说了，这是神物。”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心丸，瞬间安定了她们惶恐的心。
“神物自有神物的活法。它不需要靠天吃饭。”林渊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我们只要把它种下去，剩下的，就交给它自己。”
他当然不是在说胡话。系统出品的“高产土豆”，介绍里明确标注了“耐寒耐旱”西个字。这“耐旱”的属性，就是他最大的底气！他相信，这来自更高文明的作物品种，生命力绝对超乎这个时代的想象。
为了让家人更加信服，他甚至装模作样地对着这片土地，低声念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咒语”，才宣布大功告成。
看着儿子如此笃定的模样，陈氏和林禾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更多的，是一种盲目的信任。
是了，渊儿现在是得了神仙指点的人，他说的，一定不会错。
三人用树枝和杂草，将这片新开垦的土地小心地伪装好，确保从远处看，和周围的荒地没什么两样。然后，他们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趁着天还没大亮，悄悄地返回了村子。
回到家，三人都累得首接瘫倒在了炕上。
但他们的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亢奋。
从今天起，他们不再是坐以待毙的等死之人。他们成了拥有秘密和希望的播种者。
在那片荒芜的半山坡上，他们亲手埋下了一粒粒种子。
而他们的心中，也同样被种下了一颗名为“期待”的种子，只等着它在未来的某一天，破土而出，结出丰硕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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