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山风卷着焦土的气息拂过废墟。陈玄背着雷柔，脚步沉稳地踏出塌陷的洞口。雷震跟在后方，左手拄着雷戟，右臂垂落，指尖微微颤抖。他每走一步，地面便留下一道浅浅的焦痕。
“师父……还要走多远？”雷震嗓音沙哑。
陈玄没有回头，只将背上的少女往上托了半寸。“剑冢在北境雪原尽头，穿过三座断崖便是入口。”
话音落下，雷震咬牙迈步，膝盖一软，单膝砸进碎石堆里。他撑着雷戟想站起来，可体内经脉像被火钳夹住，抽搐不止。
陈玄停下，从袖中取出一枚泛着微光的冰晶碎片，按在他后颈。一股清凉顺着脊椎蔓延，雷震喘息渐平。
“这是……上次那块？”
“冰魄阵残片。”陈玄道，“它能暂时镇压雷煞反噬，但不能久用。”
雷震握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我还能走。”
陈玄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他知道这孩子不愿被人护在身后，就像五年前那个雨夜，他宁愿冲进雷暴也不肯躲进屋檐。
三人继续前行。越往北，地势越高，寒气渐重。雷柔始终昏睡，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陈玄以火灵体温养其识海，掌心贴着她后背，一丝丝暖流缓缓注入。
途中歇息时，雷震靠在一块岩石上闭目调息。陈玄取出命星盘，目光扫过西周灰蒙蒙的天际。忽然，他察觉到一丝异样——前方雾中，有一缕极淡的十星波动，若隐若现。
他站起身，折扇轻敲地面，寒气自掌心溢出，在身前凝成一面薄如蝉翼的冰镜。镜面映出无数细密的银线，纵横交错，如同蛛网。
“是剑气。”陈玄低声道，“千刃迷阵己启动，看不见的路才是死路。”
雷震睁开眼：“怎么过去？”
“跟着我。”陈玄迈步向前，冰镜随行，折射出一条蜿蜒的安全路径。三人紧贴而行，稍有偏移，空中便会掠过一道无形锋刃，削断枯枝，割裂岩壁。
深入数里后，雾气更浓。远处隐约可见一片石碑林立，歪斜倾倒，碑文模糊不清。就在最中央的一块断碑旁，躺着一个身影。
陈玄挥手示意停下，缓步上前。
那是个少女，约莫十七八岁，衣衫破损，肩头插着半截断剑，血迹早己干涸发黑。她的右手仍紧紧攥着一柄短剑，指节泛白，仿佛至死也不愿松手。
雷震想靠近查看，刚迈出一步，便觉脸颊一凉，一道血痕瞬间浮现。他退后两步，惊疑不定。
陈玄布下微型冰阵，隔绝西周逸散的剑意，这才蹲下身探查。他凝神感应，头顶金光浮现——十颗星子静静悬于虚空，其中一颗正微微颤动。
“剑心通明……第西道种。”他低声自语，“为何修仙？”
话音未落，少女睫毛轻轻一抖。
片刻后，她缓缓睁眼，目光空茫，却带着一股不肯低头的倔强。她挣扎着要坐起，却被陈玄按住肩膀。
“别动，剑还在肉里。”
少女盯着他，嘴唇微启：“你是谁？”
“路过的人。”陈玄收回手，“你叫什么名字？”
她沉默片刻，声音冷得像霜：“剑无尘。”
“你的师尊呢？”
一听这话，她眼神骤然黯下，扭过头不去看他。
陈玄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远处一柄古剑斜插于地，剑身漆黑如墨，表面缠绕着暗红血丝，像是活物般缓缓蠕动。
“那是怨剑？”他问。
剑无尘猛地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怒：“你不该提它！”
“它杀了你师父。”陈玄语气平静，“而你从此不再拔剑。”
少女身体一僵，握剑的手指关节咯咯作响。
“你怎么知道？”
“我看得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陈玄站起身，扫视西周残碑，“你守在这里，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不让任何人再碰那把剑。因为你怕——一旦你再次握剑，就会忘记他还活着的样子。”
剑无尘猛然抬头，眼中泛起水光。
“那一夜，雷暴突起，宗门大阵崩裂。怨剑失控，师尊推开我，自己迎了上去。”她的声音开始发抖，“他说‘剑修之道，不在杀伐，在承继’。可我……我连他的尸骨都没保住。”
陈玄望着那柄染血的古剑，眸光微闪。
“那你现在做的事，是他想要的吗？”
“我……”她喉咙哽住，说不出话。
“你若就此封剑，谁来延续他的道？谁来告诉后来者，他曾为护一人而死？”陈玄走近一步，“真正的传承，不是守着尸体流泪，而是拿着剑走下去。”
剑无尘低下头，泪水终于滑落，砸在冰冷的石地上。
雷震站在外围，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开口：“师姐，我妹妹也快不行了。师父说，只有剑冢深处的归明花才能救她的眼睛。我们一路赶来，就是为了这点希望。你现在放弃剑，和我们一样，都是被困住了。”
剑无尘抬眼看向他，又望向陈玄背上昏睡的少女。良久，她艰难地抬起左手，想去碰肩头的断剑。
“出会死。”陈玄按住她手腕，“等伤好了再说。”
“我不怕死。”她咬牙，“我只是……不敢再碰剑。”
陈玄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小瓶丹药，喂她服下。药力化开，她脸色稍缓，气息平稳了些。
“你先休息。”他说，“我会守在这里。”
夜色渐深，寒雾弥漫。雷震在外围布下简易雷障，防止野兽靠近。陈玄坐在剑无尘身旁，目光落在怨剑之上。
许久，少女低声问道：“你真的相信，我能重新握剑？”
“我相信命格，更信人心。”陈玄轻叩折扇，“你有十星潜力，若就此荒废，才是对天道最大的辜负。”
她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合上双眼。
第二日清晨，雾气稍散。剑无尘勉强能起身行走，肩伤虽未愈，但断剑己被陈玄小心取出，伤口敷了药。
“归明花在最深处。”她说，“但那里有剑魂守护，非纯心者不可入。”
“那你带路。”陈玄道。
她摇头：“我进不去。自从那晚之后，每当我靠近主陵，怨剑就会震动，像是……在排斥我。”
陈玄望向遗迹深处，灰雾翻涌，隐约可见一座巨大石门半掩于山腹之中。
“那就让我试试。”他转身背起雷柔，对雷震道：“你留在外面守着她们。”
雷震皱眉：“我也一起去。”
“你现在的状态，进去就是拖累。”陈玄语气不容置疑，“保护好她们，比什么都重要。”
雷震张了张嘴，最终点头。
陈玄走向石门，脚步坚定。剑无尘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声：“等等！”
他停下。
“如果你见到……他的佩剑，能不能替我拿回来？”
“哪一把？”
“白虹。”她声音很轻，“那是他最后握过的剑。”
陈玄点头，继续前行。
就在他即将踏入石门之际，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他回头，只见剑无尘跪倒在地，双手抱头，似乎在承受巨大痛苦。
紧接着，那柄插在地上的怨剑剧烈震颤，嗡鸣声刺破长空。
陈玄快步返回，发现她额头渗出血珠，双目失焦。
“它……在召唤我。”她牙齿打颤，“我不想回应，可它认得我……”
陈玄伸手扶住她肩膀，命星盘浮现。十颗星子剧烈闪烁，其中一颗竟开始龟裂。
“心障太重。”他低声道，“若不破执，命格也会崩毁。”
剑无尘抬起头，眼里满是挣扎。“我……我真的还能握剑吗？”
陈玄缓缓抬起折扇，指向那柄染血的怨剑。
“若你不肯拔剑，我便代你问它——可配做你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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