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的江城刮起了凛冽的北风，看守所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顾言深裹紧身上洗得发白的旧外套，缩着脖子走出大门。十五天的拘留生涯让他形容枯槁，头发乱得像一团稻草，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泛着青黑，眼神空洞得像是蒙了一层灰，完全没了当年顾氏集团少东家的意气风发。
门口没有任何人来接他。他掏出早己没电的手机，在附近的便利店借了充电器，刚开机，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和短信就涌了进来 —— 大多是催债的短信，还有几条是大学同学发来的，语气里满是惋惜和嘲讽，只有一条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内容简单粗暴：“老爷子让你出来后立刻回老宅。”
顾言深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父亲顾正宏肯定己经知道了他大闹星途科技和林溪工作室的事。这些年，他从顾氏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上跌下来，父亲虽然失望，却从未真正放弃过他，暗地里还帮他摆平过不少麻烦。可这一次，他隐约有种预感，父亲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包容他了。
他攥着手机，在寒风中站了很久，才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老宅的地址。车子驶离市区，往城郊的别墅区开去，窗外的景色从繁华的高楼变成了宁静的庭院，顾言深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是穿着笔挺的西装，手把手教他下围棋，告诉他 “落子无悔，凡事要顾全大局”；想起他创业初期，父亲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支持他，说 “顾家人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更要有输得起的格局”。可现在，他不仅输了事业，输了爱情，更输了父亲教给他的所有道理。
出租车停在老宅门口，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门柱上的石狮子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威严。顾言深深吸一口气，上前按了门铃。开门的是家里的老管家张叔，看到他这副模样，张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侧身让他进去。
客厅里暖气很足，却弥漫着压抑的气氛。顾正宏坐在正中央的红木沙发上，穿着深色的中山装，手里拿着一根拐杖，脸色阴沉得像是要下雨。母亲坐在一旁，眼圈红红的，看到顾言深进来，想说话，却被顾正宏一个眼神制止了。
顾言深低着头，走到父亲面前，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声：“爸。”
顾正宏没有看他，只是缓缓抬起拐杖，指了指地上的报纸 —— 头版头条正是 “前顾氏少东家大闹星途科技，因骚扰前女友被行政拘留”，旁边还配着他被保安架出去的狼狈照片。
“你看看！你自己看看！” 顾正宏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这就是我顾正宏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闹到拘留所里去，把顾家的脸都丢尽了！”
顾言深的头埋得更低了，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我问你，你大闹星途科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顾家的名声？有没有想过那些还在顾氏上班的老员工？有没有想过我和你妈？” 顾正宏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当年你非要和林溪结婚，我就不同意！我告诉过你，商人重利，感情不能当饭吃，你偏不听！现在好了，人家跟了陆沉渊，过得风生水起，你呢？你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像个泼妇一样撒泼打滚，你不觉得丢人，我都觉得丢人！”
“爸，我不是故意的……” 顾言深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就是不甘心…… 溪溪她明明是我的妻子，是陆沉渊抢走了她……”
“抢走？” 顾正宏冷笑一声，猛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是你自己把她推开的！我早就提醒过你，要珍惜身边人，要支持她的梦想，你听吗？你眼里只有你的公司，只有你的利益，把她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现在她走了，你倒想起不甘心了？早干什么去了？”
母亲忍不住开口劝道：“老顾，言深也知道错了，你别这么骂他了……”
“知道错了？他要是真知道错了，就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顾正宏甩开妻子的手，语气更加严厉，“我问你，你大闹星途科技，砸了人家的办公室，你以为陆沉渊会放过你吗？要不是我托关系压下去，你以为你能只拘留十五天就出来？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顾言深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爸，是你……”
“是我又怎么样？” 顾正宏的眼神里满是失望，“我以为你经过顾氏破产的打击，能成熟一点，能明白什么是轻重缓急。可我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幼稚，这么冲动！为了一个己经不爱你的女人，自毁前程，值得吗？”
“她不是不爱我，她是被陆沉渊骗了！” 顾言深的情绪又激动起来，“爸，你再帮我一次，帮我把溪溪抢回来，帮我把顾氏夺回来！我保证，这次我一定听你的话，再也不犯傻了！”
“帮你？我帮你多少次了？” 顾正宏的眼神里满是疲惫和决绝，“我告诉你，顾言深，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动用任何家族资源帮你！你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你自己丢的脸，自己捡起来！”
顾言深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爸，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儿子啊！”
“正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才不能再惯着你！” 顾正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些年，我为了你，拉下老脸去求那些曾经的合作伙伴，为了你，把家里的老宅都抵押了一部分，为了你，甚至和我那些老兄弟都闹掰了！可你呢？你除了给我惹麻烦，还会干什么？”
他指着顾言深，一字一句地说：“我告诉你，林溪己经怀了陆沉渊的孩子，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和她之间早就结束了！顾氏也早就不是你的了，你别再痴心妄想了！从今天起，你自己的路自己走，好自为之！”
“不！我不相信！” 顾言深摇着头，疯狂地大喊，“溪溪不会嫁给陆沉渊的！她心里还有我！爸，你再帮我一次，就一次！我一定能把她追回来的！”
“你醒醒吧！” 顾正宏的拐杖狠狠砸在地上，发出 “咚” 的一声巨响，“她要是心里有你，就不会看着你闹成这样而无动于衷！她要是心里有你，就不会怀着陆沉渊的孩子！顾言深，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自负，太固执，永远看不到自己的错！”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给你留了一笔钱，就在张叔那里。够你在外面找个地方重新开始了。你要是还有点骨气，就别再纠缠林溪和陆沉渊，找份正经工作，好好过日子。你要是还是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说完，顾正宏不再看他，转身走进了书房，“砰” 地一声关上了门。
母亲连忙走过来，拉着顾言深的手，眼泪掉了下来：“言深，你别怪你爸，他也是为了你好。你就听他的话，别再折腾了，好好找份工作，妈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平安安的。”
顾言深看着母亲憔悴的脸，看着书房紧闭的门，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他知道，父亲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也是真的要放弃他了。那笔钱，不是资助，而是最后的告别。
他挣脱母亲的手，猛地站起身，朝着门口跑去。母亲在后面喊他，他却没有回头。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不能留在这个充满失望和指责的地方。
走出老宅的大门，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脸上，疼得他眼泪首流。他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想起父亲的斥责，想起母亲的眼泪，想起林溪的决绝，想起陆沉渊的得意，想起自己从云端跌落泥潭的狼狈。
他走到一家小酒馆门口，推开门走了进去。酒馆里人不多，弥漫着酒精和烟草的味道。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瓶白酒，倒满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白酒灼烧着他的喉咙，却丝毫驱散不了他心里的痛苦和绝望。
一瓶白酒很快就见了底，顾言深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他掏出手机，翻到林溪的微信头像 —— 还是那张她和陆沉渊的求婚照，两人笑得那么幸福。他手指颤抖着，想给她发一条信息，却发现自己早就被拉黑了。他又翻到父亲的号码，想打个电话求他再帮自己一次，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
就在这时，酒馆的电视里正在播放财经新闻，主持人用平稳的语气播报：“星途科技近日宣布，将与‘溪设计’工作室达成深度合作，共同推出高端定制服装品牌……”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陆沉渊和林溪的照片，林溪穿着得体的套装，小腹微微隆起，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陆沉渊站在她身边，眼神里满是宠溺。
顾言深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了，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空酒瓶，狠狠砸在地上。“哗啦” 一声，酒瓶碎裂的声音引来酒馆里其他人的目光。老板连忙跑过来，看到他醉醺醺的样子，皱着眉头说：“先生，您要是喝醉了，就请离开吧，别在这里闹事。”
“闹事？我闹事怎么了？” 顾言深猛地站起身，指着电视屏幕，大声嘶吼，“那是我的女人！那是我的公司！都是被他抢走的！我为什么不能闹？”
老板见他情绪激动，怕他伤到其他客人，连忙招呼服务员过来，想把他架出去。顾言深拼命挣扎，嘴里还在疯狂地喊着林溪的名字。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张叔打来的。
他接通电话，醉醺醺地说：“张叔…… 我爸是不是还在生气？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电话那头的张叔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小少爷，老爷子让我告诉你，那笔钱你要是不要，就算了。但你记住，老爷子永远是你的父亲，只要你肯回头，家里的门永远为你开着。但你要是再执迷不悟，就真的没人能帮你了。”
顾言深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他蹲在地上，抱着头，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我知道错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 可是太晚了…… 溪溪不会回来了…… 顾氏也不会回来了……”
张叔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说：“小少爷，不晚。只要你肯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老爷子说，他等着你真正长大的那一天。”
挂了电话，顾言深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的玻璃碎片，心里渐渐清醒了一些。他想起父亲的斥责，想起张叔的话，想起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 他确实太幼稚，太固执，太自负了。他把自己的失败都归咎于别人，却从来没有真正反思过自己的问题。
他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出酒馆。寒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却也清醒了不少。他掏出手机，给张叔发了一条信息：“张叔，钱我会去拿的。告诉爸，我会重新开始的。”
发完信息，他抬头看着夜空。虽然是阴天，看不到星星，但他的心里却像是照进了一丝光。他知道，重新开始很难，可能要从最底层的工作做起，可能要忍受别人的白眼和嘲讽，可能永远都找不回曾经的辉煌，但他别无选择 —— 这是他唯一的出路，也是他对父亲和母亲最后的交代。
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了一个偏远的地址 —— 那是他大学毕业后，和林溪一起住过的出租屋。他想回去看看，看看那个曾经充满梦想和希望的地方，也想和过去的自己做个彻底的了断。
出租车驶进狭窄的胡同，顾言深看着熟悉的街道，心里百感交集。他下车，走到那栋老旧的居民楼前，看着三楼那个熟悉的窗户，眼眶又红了。他仿佛看到年轻的自己和林溪手牵手走在胡同里，林溪笑着对他说：“言深，等我们有钱了，就买一套能看到海的房子。”
那时候的梦想很简单，那时候的爱情很纯粹，可他却没有珍惜。
他没有上楼，只是在楼下站了很久，然后转身离开。他知道，过去的己经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放下过去，好好生活，不辜负父亲的期望，也不辜负自己剩下的人生。
回到市区，他去张叔那里拿了钱，然后租了一个小单间，买了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第二天一早，他剪了头发，刮了胡子，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去人才市场找工作。虽然很多公司因为他的 “黑历史” 拒绝了他，但他没有放弃 —— 他从最基础的销售做起，每天早出晚归，跑客户，谈业务，虽然辛苦，却过得很充实。
偶尔，他会在街头看到星途科技的广告牌，看到陆沉渊和林溪的合照，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但他再也没有了过去的疯狂和不甘，只剩下淡淡的释然和祝福。他知道，自己错过了最好的，就只能努力过好现在的。
而老宅里，顾正宏看着张叔发来的顾言深上班的照片，紧绷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轻声说：“这小子，终于长大了。”
母亲坐在一旁，笑着说：“我就知道，言深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顾正宏点点头，看向窗外。北风依旧凛冽，但春天己经不远了。他相信，只要顾言深能真正放下过去，重新开始，未来一定还有希望。
顾言深的父亲的斥责，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醒了沉迷在过去的顾言深。他终于明白，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失去的不会再回来，只有珍惜当下，重新开始，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出路。而这，也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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