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江城的雨淅淅沥沥下了半个月，像极了顾言深此刻的心境。他站在 “言深建筑设计事务所” 的玻璃门前，看着门上张贴的 “暂停营业” 通知，指节因为用力攥拳而泛白。事务所的招牌积了一层灰，在阴雨天气里显得格外破败，与半年前开业时的热闹景象判若两然。
“顾总，银行那边又来电话了，说如果下周还不能还清贷款，就要申请法院强制执行，查封我们的办公设备。” 助理小陈拿着手机跑过来，语气里满是焦急，“还有几个员工来问工资的事，我说您正在想办法，他们才暂时走了，但看那样子，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顾言深闭了闭眼，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三个月前，他为了和陆沉渊的星途科技竞争一个商业综合体项目，不惜抵押了自己仅剩的房产，又从民间借了高额利息的贷款，孤注一掷地投入到设计和投标中。他以为凭借自己的实力一定能拿下项目，却没想到星途科技不仅报价更合理，方案还融入了更先进的智能科技理念，最终毫无悬念地中标。
项目失败后，资金链瞬间断裂。民间贷款的利息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银行催款的电话每天不断，员工的工资也拖欠了两个月，曾经门庭若市的事务所，如今只剩下他和小陈两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办公室。
“我知道了。” 顾言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先回去吧，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小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顾言深走进办公室，坐在积了灰的老板椅上，看着桌面上散落的设计稿 —— 那是他为竞标项目熬夜画的，如今却成了一堆废纸。他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 “王总” 的名字，犹豫了很久，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王总是他以前的客户，也是少数几个还愿意和他联系的老板。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王总的声音带着不耐烦：“顾言深？有什么事？我正忙着呢。”
“王总，不好意思打扰您。” 顾言深放低姿态，语气近乎恳求，“我这边公司遇到点困难，想向您借点钱周转一下，就两个月，等我度过难关，一定连本带利还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王总嘲讽的笑声：“借钱？顾言深，你是不是忘了当初你是怎么对我的？上次我让你帮忙改个设计方案，你说什么‘设计有原则，不能随便改’，现在求到我头上了？我可没那么多闲钱借给你填窟窿。”
“嘟嘟嘟” 的忙音传来，顾言深握着手机的手不住地颤抖。他知道王总还在记恨上次的事，可当时他也是为了保证项目质量，没想到如今会落得这样的境地。
他没有放弃，又翻到 “李总” 的号码。李总是他大学同学，现在开了一家建材公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顾言深咬了咬牙，拨通了电话：“李哥，我是言深。”
“哦，言深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李总的语气还算客气。
“李哥，我公司资金周转不开了，想向您借五十万，您看行吗？” 顾言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把车押给您，两个月后一定还。”
“五十万？” 李总顿了顿，语气变得为难，“言深，不是我不帮你，最近建材市场行情不好，我这边资金也紧张。再说，你现在这个情况，我把钱借给你，要是收不回来怎么办？咱们都是生意人，得讲风险，你说是吧？”
顾言深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李总这是在委婉地拒绝。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李总却找了个借口挂了电话：“我这边来了个客户，先不说了啊，回头聊。”
接下来的几天，顾言深几乎打遍了通讯录里所有能联系的人，从以前的客户到同学朋友，甚至连远房亲戚都联系了，却处处碰壁。有人首接挂掉电话，有人冷言冷语地嘲讽，还有人假意关心，实则打听他的落魄境遇，好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天下午，他听说以前的合作伙伴张总在酒店参加酒会，特意赶了过去。酒店门口停满了豪车，穿着光鲜的宾客们谈笑风生，顾言深穿着洗得发白的西装，站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他看到张总正和几个人聊天，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张总，好久不见。”
张总转过头，看到顾言深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不屑的眼神：“顾言深？你怎么来了？”
“张总，我想跟您谈笔合作，或者…… 能不能借我点钱周转一下？” 顾言深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别人听到。
张总却故意提高了音量，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借钱？顾言深，你当初抢我项目的时候不是挺威风的吗？现在知道求我了？我告诉你，门都没有！就你这样的人，破产是迟早的事！”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指指点点地议论着。顾言深的脸颊火辣辣的，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却还是强忍着屈辱，低声说：“张总，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给您道歉，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张总冷笑一声，推开他就要走，“别在这碍眼，影响我心情。”
顾言深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桌子才站稳。他看着张总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人嘲讽的眼神，终于忍不住，转身冲出了酒店。
外面还在下雨，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混着泪水一起滑落。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看着路边橱窗里精致的商品，想起以前自己也是出入高档场所、受人尊敬的设计师，如今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穷光蛋。
路过一家小吃摊时，他摸了摸口袋，只剩下几块钱。他买了一个煎饼果子，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一口一口地啃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他想起大学时和林溪一起吃煎饼果子的日子，那时他们虽然穷，却很开心；想起自己刚创业时的意气风发，发誓要给林溪最好的生活；想起自己因为贪心和冲动，一步步把公司逼到绝境，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塌糊涂。
“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急功近利，如果当初我支持溪溪的梦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和陆沉渊赌气……” 顾言深喃喃自语，充满了悔恨。可世界上没有如果，他必须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吃完煎饼果子，他站起身，抹掉脸上的泪水和雨水。他知道，不能就这么放弃，就算为了自己，也要再拼一次。他想起父亲以前的一个老战友，现在在一家国企当领导，或许可以求求他帮忙介绍个项目。
第二天一早，顾言深特意买了礼品，去了那位老领导的家。老领导看到他时很惊讶，听完他的来意后，叹了口气：“言深啊，不是我不帮你，现在国企项目都要公开招标，我也不能搞特殊。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指条路，城郊有个乡镇卫生院要翻新，虽然项目不大，利润也低，但至少能让你周转一下。”
顾言深喜出望外，连忙道谢：“谢谢李叔！只要有项目，再小我也做！”
“你先别急着谢我。” 李叔摆摆手，“这个项目竞争也挺激烈的，而且要求下个月就要完工，时间紧任务重，你得做好准备。”
“我一定能做好！” 顾言深坚定地说。
离开李叔家，他立刻联系了乡镇卫生院的负责人，拿到了项目资料。回到事务所，他和小陈一起熬夜修改设计方案，核算成本。为了节省开支，他亲自去建材市场挑选材料，和供应商讨价还价；为了赶工期，他每天泡在工地上，和工人一起干活，累了就躺在工地的临时帐篷里睡一会儿。
有一次，他在搬建材时不小心砸伤了脚，鲜血首流，却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继续干活。小陈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样子，心疼地说：“顾总，您歇会儿吧，这些活让我们来就行。”
“没事。” 顾言深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现在工期紧，多个人多份力。等项目完成了，咱们就能发工资，就能还清一部分贷款了。”
他的坚持和努力打动了工地上的工人，大家都愿意跟着他一起拼命。原本需要一个月完成的项目，他们只用了二十五天就完工了。当卫生院的负责人验收合格，把工程款打到他账户上时，顾言深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 这是他公司陷入危机后，收到的第一笔工程款。
他立刻给员工发了工资，还清了一部分银行贷款，虽然还有很多债务没还清，但至少让公司暂时摆脱了破产的危机。小陈看着他脸上久违的笑容，也松了口气：“顾总，我们终于挺过来了！”
顾言深点点头，却没有放松警惕：“这只是开始，以后我们要脚踏实地，再也不能急功近利了。”
经历过这场危机，顾言深彻底变了。他不再好高骛远，不再盲目竞争，而是踏踏实实地接每一个小项目，用心做好每一个设计。他学会了倾听客户的需求，学会了控制成本，学会了放下身段和骄傲。虽然公司规模大不如前，但却一步步走上了正轨。
有一天，他路过 “溪设计” 工作室楼下，看到林溪和陆沉渊一起走出来，林溪的孕肚己经很明显了，陆沉渊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眼神里满是宠溺。顾言深远远地看着他们，没有上前，只是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
他的心里没有了嫉妒和不甘，只剩下淡淡的释然。他知道，自己曾经错过了最好的人，做错了很多事，但现在他终于明白，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名利和财富，而是脚踏实地的努力和珍惜眼前的生活。
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大地上，照在顾言深的身上，带着一丝温暖。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走去。虽然未来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困难等着他，但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下去，就一定能走出属于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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