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初冬总是裹挟着湿冷的风，顾言深裹紧身上洗得发白的旧羽绒服，站在出租屋狭小的卫生间里。镜子里的男人眼窝深陷，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下巴上的胡茬杂乱得像荒草，曾经明亮有神的眼睛此刻布满红血丝，只剩下疲惫与茫然。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到的皮肤粗糙干燥，完全没有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 —— 这就是他，一个公司破产、负债累累、刚从医院出院的失败者。
水龙头滴下的水珠落在洗手池里，发出 “滴答滴答” 的声响，像是在敲打着他麻木的神经。他想起住院时那个匿名的 “朋友” 垫付的医药费，想起林溪公司民宿项目还没完成的设计稿，想起父母在电话里小心翼翼询问他近况时的声音，喉咙突然一阵发紧。这些天来积压的委屈、愧疚、不甘，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将他淹没。他猛地一拳砸在洗手池上，陶瓷的冰凉透过指骨传来，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
“顾言深，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吼，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你不能让关心你的人失望，更不能让自己一辈子都活在失败里！”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从大学时的设计天才，到创业初期的雄心壮志，再到后来被名利冲昏头脑的盲目扩张 —— 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输在才华不足，而是输在急功近利，输在眼高手低，输在把 “成功” 想得太简单。住院那几天，他躺在病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想起自己曾经为了拿下一个大项目，熬夜改方案却连基础的材料成本都算错；想起为了和陆沉渊较劲，不顾团队反对盲目借贷，最终拖垮了整个公司；想起林溪曾经劝他 “稳一点，一步一个脚印”，他却嫌她保守，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那些被他忽视的细节，此刻都成了扎在心上的针。
“从头再来，一定要从头再来。”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重复着这句话，眼神渐渐亮了起来。没有了曾经的骄傲自负，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心。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顾言深就起床了。他翻出压在箱底的旧笔记本，那是他大学时用来记录设计灵感和项目心得的本子，纸页己经泛黄，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他坐在吱呀作响的旧书桌前，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那些青涩却真诚的思考，让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对设计充满热爱、对未来充满憧憬的自己。
“先解决债务，再从小项目做起。” 他在笔记本的新一页写下这行字，然后开始盘点自己仅剩的资产 —— 除了身上这套出租屋的临时居住权，就只有老家那套父母留下的老房子了。那套房子位于县城的老城区，面积不大，却承载着他从小到大的回忆。以前他总说 “等我赚了大钱，就把爸妈接到江城住大房子”，可现在，却要靠卖掉它来还债、来重新开始。
拿起手机，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老家亲戚的电话，请对方帮忙联系中介挂牌卖房。电话那头，亲戚叹了口气：“言深啊，你要是实在困难，跟家里说一声，我们凑凑也能帮你点，没必要卖房啊。”
顾言深鼻子一酸，却还是强忍着眼泪：“叔，不用了。这是我自己闯的祸，得自己承担。卖房的钱先还债，剩下的我用来做点小生意，等我稳定了，再把爸妈接过来。”
挂了电话，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早起奔波的人群 —— 卖早餐的摊主正支起摊子，环卫工人拿着扫帚清扫路面，上班族匆匆忙忙地赶公交。每个人都在为了生活努力，他凭什么要一蹶不振？
接下来的日子，顾言深一边修改民宿项目的设计稿，一边跟进卖房的事。为了能让房子卖个好价钱，他特意回了一趟老家，把房子里的旧家具收拾干净，又简单刷了一遍墙。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想起小时候和父母在这里的欢声笑语，他心里一阵酸涩，却更加坚定了从头再来的决心 —— 等他重新站起来，一定要给父母买一套更好的房子。
一个月后，房子顺利卖掉了。扣除还债的钱，还剩下五万块 —— 这就是他全部的启动资金。拿着那张薄薄的银行卡，顾言深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去建材市场考察。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人脉、没有资源，大项目根本轮不到他，只能从最基础的小型建材项目做起，比如家庭装修的材料供应、小型商铺的简单翻新。
为了节省开支，他没有租办公室，把出租屋的客厅当成了临时办公点；没有雇员工，凡事都亲力亲为 —— 跑建材市场比价、联系施工队、现场监工、甚至自己动手搬运材料。以前他是高高在上的 “顾总”，出门有司机接送，谈项目有秘书陪同，现在却要穿着沾满灰尘的工作服，在建材市场和工地之间奔波，有时候一天要跑十几个地方，回到家累得倒头就睡，连饭都顾不上吃。
第一次接到项目是一个小吃店的翻新工程，老板预算有限，要求却不少。顾言深没有嫌项目小、利润低，反而格外用心 —— 他根据小吃店的定位，设计了既省钱又实用的装修方案，亲自去建材市场挑选性价比最高的瓷砖和板材，每天早上五点就到工地监工，确保施工质量。老板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忍不住感慨：“顾师傅，你比我请的装修公司还上心。”
顾言深笑了笑，擦了擦额头的汗：“既然接了您的活，就得对得起您的信任。”
那段时间，他每天只睡西个小时，白天跑工地、谈材料，晚上就在出租屋里修改民宿项目的设计稿。有时候忙得连泡面都忘了吃，就靠喝矿泉水充饥。有一次在工地搬材料时，不小心被木板砸到了脚，疼得他首冒冷汗，却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继续干活 —— 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必须拼尽全力。
民宿项目的设计稿改了七遍，终于得到了林溪团队的认可。当小陈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时，他正在工地和施工队沟通细节，挂了电话后，他忍不住蹲在地上，捂住脸哭了 —— 这是他破产后第一次哭，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欣慰，因为自己的努力终于得到了认可。
拿到民宿项目的预付款那天，顾言深特意去买了一只鸡和几个蔬菜，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看着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他举起酒杯，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说了一句：“顾言深，加油！”
随着项目的推进，顾言深的认真和专业渐渐得到了业内人的认可。有施工队的老板觉得他靠谱，主动给他介绍新的项目；有建材商愿意给他赊账供货，相信他的信誉。他的生意慢慢有了起色，从一开始的小型建材供应，逐渐扩展到小型装修项目的承包。
为了提升自己，他还报了一个线上的工程管理课程，每天晚上忙完工作后，就对着电脑学习 —— 他知道，以前自己就是因为缺乏管理经验，才导致公司运营混乱，现在必须补上这一课。他把大学时的设计笔记和现在的项目经验结合起来，形成了一套自己的工作方法：不管项目大小，都先做详细的预算和方案，和客户充分沟通，施工过程中全程监工，确保每个细节都符合要求。
有一次，一个客户因为对装修效果不满意，提出要退款。顾言深没有辩解，而是仔细查看了问题所在，然后提出免费重新整改，首到客户满意为止。整改期间，他每天都在工地盯着，亲自上手调整细节。最后客户看着焕然一新的装修，不好意思地说：“顾总，以前是我太急了，你这做事态度，我服了。以后我有朋友要装修，肯定介绍给你。”
顾言深笑着摇了摇头：“应该的，是我们没做好。” 他知道，做生意靠的不是嘴皮子，而是实打实的口碑。
日子一天天过去，顾言深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熬夜酗酒，而是养成了规律的作息 ——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去楼下公园跑跑步，然后吃早餐、去工地；晚上八点回到出租屋，学习课程、总结当天的工作，十点准时睡觉。他的气色好了很多，眼神也重新变得明亮有神，虽然脸上多了几分沧桑，却比以前更加沉稳、踏实。
春节前夕，他还清了最后一笔债务。拿着债务结清的证明，他站在江边，看着滔滔江水，心里无比轻松。他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自己现在一切都好，让他们不用担心。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好，好，你好好的就行，不用惦记我们。”
挂了电话，顾言深拿出手机，翻到林溪的号码。他想对她说声谢谢 —— 谢谢她给了他民宿项目的机会，谢谢她用匿名的方式帮他缴了医药费。可手指悬在拨号键上，他还是犹豫了 —— 现在的他，终于有了面对她的底气，却不想再打扰她的生活。有些感谢，放在心里就好。
他收起手机，转身朝着出租屋走去。路边的路灯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身影，也照亮了前方的路。他知道，自己现在取得的成绩微不足道，和以前的 “顾总” 更是没法比，但这每一步都走得踏实、安稳，是靠自己的双手一点点拼出来的。
回到出租屋，他打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写下：“2024 年春节，债务结清，重新开始。未来目标：成立一家小而精的装修设计公司，用心做好每一个项目，给父母买一套大房子。”
写完后，他合上笔记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年味越来越浓。顾言深知道，这个春节，他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从头再来，从来都不晚。只要有决心、肯努力，一步一个脚印，就一定能走出属于自己的路。顾言深看着窗外绚烂的烟花，眼神坚定 —— 他的人生，从现在开始，重新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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