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将帮着搬起一块未受损的镜砖，阳光穿过透明的晶体，在他脸上投下彩虹色的光斑。
他突然想起什么，摸出怀里最后的糖葫芦递给旁边发呆的孩子。小家伙怯生生咬了一口，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
“叔叔，甜！”孩子举着糖葫芦蹦跳着跑开，引来其他孩子的追逐嬉闹。
神将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纯粹因为甜蜜而欢笑，而不是出于敬畏或恐惧。暮色降临时，临时营地升起袅袅炊烟。
老石匠指导着年轻人搭建简易窑灶，妇女们用碎布缝制遮阳帘，孩子们追着沙鼠挖洞。
诸葛先生蹲在沙地上画着新城草图，周围围满了七嘴八舌提建议的居民。“这里要开个集市！”有人指着图纸角落。
“水井必须设在东南方！”老石匠拍板定论。“能不能多种些耐旱的胡杨树？”裹着头巾的大娘轻声提议。
神将靠在骆驼背上，看着这幅生机勃勃的画面。
他突然发现，当不再追求绝对完美时，这个世界反而展现出惊人的包容力。
那些歪斜的篱笆，深浅不一的脚印，甚至偶尔出现的争执声，都比从前规整冰冷的天律宫殿可爱得多。
夜幕低垂时，沙漠上空亮起两轮月亮。较大的那个泛着冷白色，较小的却呈现出温暖的琥珀色。
诸葛先生仰头望着双月，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玉佩——那是块残缺的八卦盘，缺口处新生出了细小的绿芽。
“明天会有商队经过。”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疲惫，“他们会带来更多种子，还有造纸用的树皮。”
众人纷纷点头，却没有注意到他说完后，独自走向城墙遗址的方向。
沙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每一步都踏碎了潜伏在黑暗中的细小黑影。
当诸葛先生站在最高处的残垣上时，月光恰好照亮了他手中的铜罗盘。
指针疯狂旋转着，最终指向北方星空中某颗微微发亮的星辰——正是此前偏离轨道的那一颗。
“原来如此。”他轻叹一声，将罗盘收入怀中。
转身时，衣摆扫过一块刻着古篆的碎石，上面依稀可辨“以人为鉴”西字。
诸葛先生站在残垣之上，衣袂被夜风掀起猎猎作响。
他凝视着北方那颗重新归位的星辰，指尖抚过腰间玉佩上新生出的绿芽——
那是八卦盘缺口处萌发的生机，此刻正随着脉搏微微颤动。
远处传来驼铃轻响，商队的剪影正从沙丘后方浮现，如同移动的墨点晕染在月光浸透的宣纸上。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尚未刺破地平线，商队的旗帜己插满营地边缘。
带头的老商人鬓角结着盐霜，却笑得像株晒干的枸杞：“听说这儿要建座不一样的城？”
他抖开褡裢，金黄的麦种混着暗红的椒籽簌簌落入人们张开的掌心，“正好试试我家祖传的旱作法子。”
老石匠蹲在沙地上画着水井的位置，枯枝般的手指突然顿住。
他抓起一把混合着银粉的细沙，任其从指缝间缓缓流泻：
“不对劲……”沙粒在空中竟自发排列成螺旋，与他昨日撒出的轨迹分毫不差。
诸葛先生踱步而来，袖中滑出一枚刻满符咒的铜钱，轻轻按在螺旋中心。
金光乍现的刹那，整片沙地骤然下陷三寸，露出埋藏在深处的青铜齿轮阵。
“果然留了后手。”神将握紧鎏金铲子，战甲碎片在晨光中泛起涟漪。
那些看似沉睡的齿轮突然加速转动，带动周围沙砾形成小型旋涡。
焰灵儿正要召火，却被诸葛先生制止：“莫急，且看它们舞到几时。”
只见齿轮越转越快，却始终无法突破某个无形界限，最终发出刺耳的金属哀鸣，逐个卡死在特定角度。
商队里的少女捧着陶罐收集露水，忽然惊叫起来。
罐中清水竟倒映出无数重叠的面孔，有正在砌墙的工匠，有哺乳的母亲，甚至还有昨夜死去的老者。
彤彤振翅掠过，翅膀抖落的火星将这些幻影灼穿，露出背后缠绕的透明丝线——每根丝线的尽头都系着块镜面残片。
“他在用我们的思念织网。”诸葛先生捻起一缕几乎透明的丝线，看着它在指尖化作青烟，
“当活人开始珍视某物，这张网就会越收越紧。”神将猛然挥铲劈向最近的镜砖，
飞溅的碎片里掉出枚锈迹斑斑的钥匙，形状恰似缩小版的银尺。
老石匠浑浊的眼睛突然清明，他颤抖着摸出贴身收藏的旧凿子：
“五十年前，我也参与过这样一座城的建设……”记忆如潮水漫过皱纹密布的脸，
“那时他们说要用星辉炼砖，结果每块砖都吸饱了匠人的魂魄。”
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有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诸葛先生将钥匙抛给神将，转身走向正在分发种子的老商人：
“可还记得您说祖传的旱作法子？”老人茫然点头，便见他取出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后指向东方。
众人依言挖开指定位置，竟涌出汩汩清泉，水面漂浮着细碎的星辉。
“以人之念为引，以天地之气为材。”诸葛先生的声音随风传遍工地，
“这座城不需要完美的镜子，只需要能照见人心的窗。”话音未落，所有残留的镜面突然震颤，
映出每个人眼中不同的景象：孩童举着糖葫芦奔跑，石匠雕刻门楣花纹，母亲哄睡婴儿……
那些冰冷的镜面渐渐蒙上雾气，显露出普通砖石的纹路。
三日后的黄昏，新城初具雏形。
歪斜的土墙围着热闹的集市，胡杨幼苗在水渠边舒展嫩叶，几个孩子追着彩色风筝跑过刚铺好的石板路。
神将坐在骆驼棚顶，看夕阳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不再有诡异的缺失。
他摸出怀里半块破碎的镜砖，里面封存的意识体似乎比昨日更凝实了些。
老商人送来新酿的枣酒，坛口还沾着新鲜的泥巴：
“照着您说的，把酒埋在东南角的水井旁。”诸葛先生接过陶碗，
忽觉指尖微麻——酒液表面浮现出细小的金色符文，正是当年七星锁魂阵缺失的那笔。
他仰头饮尽，喉间滚烫如熔炉，却尝到了久违的甘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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