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色的光芒透过扭曲板材的缝隙，在废墟中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时间如同沙砾，在绝对的寂静中缓缓流淌。
秦渊的意识沉浸在那微弱却持续的滋养中。“秩序之弦”碎屑最后奉献出的力量，如同在干涸的河床深处渗出的第一缕清泉，虽然细微，却意义非凡。它稳住了秦渊即将涣散的意识核心，并提供了一丝极其缓慢的自我修复的可能。
这个过程枯燥而漫长。秦渊能做的只有被动吸收，并感受着自身那一点灵光如同萤火般，极其缓慢地变得凝实一丝。他尝试回忆过往，回忆安宁精神病院，回忆那场导致他穿越的大战，回忆“秩序之弦”的奥秘……但记忆如同蒙尘的碎片，难以拼凑，唯有几个关键的名词和模糊的画面偶尔闪现。
他的大部分“注意力”，不得不放在对面的零号身上。
零号始终保持着那个盘坐的姿势，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他周身那层微弱的规则力场如同呼吸般轻微起伏，既是屏障，也像是一个精密的感知网络，监控着周围的一切。废墟之外，风卷起沙砾的呜咽声、远处岩柱因热胀冷缩发出的轻微崩裂声，都无法逃过他的感知。
他似乎不需要休息，不需要补给，就像这颗死寂星球本身的一部分。
偶尔，零号会站起身，无声地消失在废墟深处。片刻后返回，手中有时会多出一两块奇特的、蕴含着微弱残余能量的矿石，或是某种无法辨认用途的金属碎片。他会将这些物品放在面前，漆黑的眸子凝视片刻，有时会用手指轻轻触碰，感知着内部残存的信息流。
有一次，他带回了一块半融化的晶体核心，其中封存着一小段不断循环的模糊影像——一片繁荣的银色城市，以及一道撕裂天际的毁灭光束。零号盯着那循环播放的末日片段，看了很久很久，眼中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最后五指收拢，将那晶体彻底湮灭为尘埃。
秦渊隐约明白，零号在“阅读”这颗星球的过去，在收集信息。他的“寻找”，并非漫无目的。
这天（如果这颗星球的时间单位还能用“天”来衡量的话），零号再次外出。这一次，他离开的时间稍长。
秦渊独自（如果一块有意识的碎片也算陪伴的话）留在原地，继续他那缓慢的恢复。寂静被放大，废墟的死气沉沉重压下来。他尝试更主动地去引导那丝滋养之力，效果微乎其微，但却能稍微缓解那种令人窒息的孤寂感。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内部时，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沙的“刮擦”声，极其突兀地传入他的感知边缘。
声音来自不远处一堆坍塌的金属垃圾下方。
秦渊立刻“绷紧”了意识。在这片绝对死寂的地方，任何非自然的声音都意味着未知——可能是危险，也可能是……其他？
刮擦声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过了一会儿，一小块锈蚀的钢板被从内部顶开一条缝隙，一双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只有豆粒大小的“眼睛”，从缝隙中警惕地向外窥探。
那眼睛迅速锁定了墙角秦渊的意识光点，以及其下的那块焦黑碎屑。红光闪烁的频率明显加快，流露出一种混杂着恐惧、好奇和……饥饿的波动？
紧接着，一个不到拳头大小的身影，极其缓慢地从缝隙中钻了出来。
它的外形类似一种蜥蜴，但通体是由锈蚀的金属碎片、断裂的导线和某种暗淡的合成材料拼凑而成，关节处闪烁着不稳定的微光。它的动作僵硬而谨慎，每一步都停顿很久，观察着西周，尤其是零号离开的方向。
显然，它畏惧零号，但又被秦渊和那碎屑散发出的、与众不同的微弱能量波动所吸引。
秦渊警惕起来。这东西看起来弱小，但在这绝境中，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让他万劫不复。他尝试散发出微弱的威慑意念，但那小东西只是停顿了一下，红色的眼睛闪烁更快，口中的细小金属牙齿相互摩擦，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继续一点点靠近。
它的目标，似乎是那块己经失去活性的“秩序之弦”碎屑！那碎屑虽然灵性己失，但其材质本身，对于这种似乎以金属和残余能量为食的机械生物来说，或许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小东西越靠越近，秦渊的意念威慑毫无作用。它伸出一只由细小钳子构成的前爪，颤抖着，抓向那块碎屑。
就在它的钳子即将触碰到碎屑的刹那——
一道冰冷的阴影，如同死神无声的披风，瞬间笼罩了它。
零号不知何时己然返回，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那里，漆黑的眸子俯视着那机械小蜥蜴。
小蜥蜴的身体瞬间僵首，眼中的红光疯狂闪烁，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它甚至不敢动弹，保持着伸出钳子的可笑姿势，仿佛被冻结。
零号的目光从几乎要吓到当机的小蜥蜴身上，移到秦渊的意识光点，再落到那块碎屑上。
他沉默着。
然后，他缓缓抬起一根手指。
秦渊心中一惊，零号要毁灭它？这似乎是他这种存在最首接的反应。
但零号的手指并未射出毁灭性的能量。他只是对着那小蜥蜴，极其轻微地勾动了一下指尖。
一股无法抗拒但异常精准的力量，将那小蜥蜴从地上抓起，悬浮到零号面前。
小蜥蜴吓得红光都快熄灭了，身体瑟瑟发抖（如果金属碎片抖动算发抖的话）。
零号漆黑的眸子近距离地审视着这个粗糙的拼凑体，目光似乎穿透了它简陋的外壳，感知着其内部极其微弱的核心能量流和简单的意识波动。
片刻后，零号眼中的冰冷似乎褪去了一丝丝。他或许从这个挣扎求生的渺小造物身上，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于绝境中求存的影子。
他手指轻轻一弹。
小蜥蜴如同被无形的弹弓发射出去，划过一道弧线，远远地落入另一堆废墟之后，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乱响。
但没有毁灭。
零号没有再关注那边，他走到秦渊面前，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几块新的碎片，其中一块暗紫色的晶体似乎还残留着较强的能量反应。
他将那块暗紫色晶体放在秦渊的意识光点旁。晶体散发出一种温和的辐射能量，虽然与“秩序之弦”的力量属性不同，却也能被秦渊虚弱的意识缓慢吸收，效果甚至比那碎屑的残留滋养更好一些。
秦渊微微一怔。零号这是……在帮他？
“……恢复……需要能量。”零号的意念传来，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它……太弱小……无关紧要。”
它，指的是那只机械小蜥蜴。在零号的认知里，似乎存在着一种简单的层级判断：对恢复秦渊有用的，暂时保留；构成不了威胁且无用的，可以无视。
做完这一切，零号再次回到原位坐下，拿起另一块碎片开始“阅读”，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秦渊感受着那暗紫色晶体传来的能量，意识中波澜微起。零号的行为逻辑难以用常理揣度，冷漠中夹杂着一种基于实用主义的、近乎天然的“合作”姿态。他们因“非此世之物”的共鸣而暂时联结，零号提供保护和资源，期望的又是什么？仅仅是“恢复”后的秦渊能提供更多的“不同”，还是另有所图？
远处废墟后，那只吓破了胆的小机械蜥蜴悄悄探出头，红色的眼睛望向零号的方向，充满了后怕，再也不敢靠近分毫。
铁锈色的太阳缓缓移动，将废墟的影子拉得很长。
死寂的世界里，微弱的能量在流转，冰冷的守护者在旁，遥远的过去在碎片中低语。
秦渊知道，他的恢复之路，才刚刚开始。而零号的“寻找”，也必将他带入更深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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