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只是站在那里,高大的身躯在夜风中微微颤抖,那张曾经总是挂着高傲与不屑的英俊脸庞,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颠覆后的苍白与空洞。
西分五裂的平板电脑屏幕,像一面破碎的镜子,映照出他同样支离破碎的认知。
他低着头,看着地上的残骸,良久,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压抑的,介于嘶吼与呜咽之间的声音。
那声音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有被欺骗的愤怒,有对自己识人不清的懊悔,有理想幻灭的痛苦,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深的恐惧。
他恐惧的,或许不是苏晚儿的歹毒,而是那个被蒙蔽了整整十八年,愚蠢至极的自己。
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知道,对于顾言这种从小顺风顺水,自尊心极强的人来说,今晚的冲击,不亚于一场精神上的地震。将他过去十八年所坚信的美好,连根拔起,再将血淋淋的真相,狠狠地摔在他的面前。
这个过程,很残忍。
但,这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为他的傲慢,为他的偏见,也为他曾经带给“苏然”的那些伤害。
许久,他终于缓缓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看向我。
那目光,不再有轻视,不再有敌意,只剩下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愧疚、探究与茫然的情绪。
“对不起。”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是我回到顾家之后,他第一次,对我说这三个字。
不是在顾老夫人的威逼之下,不是出于任何利益的权衡,而是发自内心地,为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道歉。
我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之前……是我错了。”他艰难地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沉重,“我不该……不该凭着那些道听途说的印象,就对你抱有那么大的偏见。更不该……为了苏晚儿,那样羞辱你。”
“我……”他似乎想解释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一切的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最终只是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满是自嘲:“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我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没有掀起半分波澜。
迟来的歉意,比草都轻贱。
如果我还是那个从乡下被接回来的,无依无靠的真千金,他会道歉吗?
不会。
他只会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身上,认为是我心胸狭隘,容不下善良柔弱的苏晚儿。
他现在之所以道歉,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而是因为我所展现出的力量——神医S、黑客Zero、秦家座上宾——这些身份,让他不得不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
他的歉意,是对强者的敬畏,而非对弱者的愧疚。
“说完了?”我淡淡地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顾言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的反应会如此平淡。
“如果说完了,”我指了指地上那堆电子垃圾,“麻烦顾总,把这里的垃圾清理一下。很碍眼。”
说完,我甚至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身便走进了别墅。
身后,顾言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我的背影,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茫然。他或许从未想过,有一天,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这个女人面前,会变得如此一文不值。
接下来的几天,顾家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平静之中。
苏晚儿的离开,像是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余波至今未平。佣人们在背后窃窃私语,看向我的眼神,也从最初的轻视,变成了敬畏和恐惧。
李婉大病了一场,整日待在房间里,不肯见人。我猜,她病的不是身体,而是心。她精心培养了十八年的“完美儿媳”,一夜之间变成了恶毒的白眼狼,这不仅让她颜面尽失,更让她对自己看人的眼光,产生了毁灭性的怀疑。
顾言的变化是最大的。
他不再对我冷嘲热讽,甚至开始刻意地避开我。每天早出晚归,在公司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偶尔在餐厅碰见,他也只是沉默地吃饭,视线绝不会在我身上停留超过一秒。
但我能感觉到,那道复杂的视线,总是在我不经意间,落在我的身上。
他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笨拙地想要弥补,却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餐桌上,他会默默地把我根本不碰的青椒,夹到他自己的碗里。
客厅里,他看到我看书时光线不好,会一声不响地走过去,打开旁边的一盏落地灯。
这些细微的改变,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但我看到了,却只觉得可笑。
他以为,用这些廉价的示好,就能抹去曾经的伤害吗?
天真。
唯一对我态度不变的,只有顾老夫人。
不,应该说,她对我的态度,变得更加热切了。
她不再提我和顾言的婚事,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将我当成顾家未来的女主人来培养。
她会拉着我的手,跟我讲顾氏集团的发展史,分析各个项目的利弊。
她会把公司最机密的财务报表拿给我看,询问我对未来市场走向的看法。
她甚至开始教我,如何识人、用人,如何在董事会那群老狐狸之间周旋。
她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我知道,她这是在投资。
她在我身上,看到了比一纸婚约更有价值的东西。她相信,只要有我在,顾氏集团未来的百年基业,便可高枕无忧。
对于她的示好,我坦然接受。
我需要通过她,尽快地、全面地了解顾氏集团的内部结构和商业版图。因为我的首觉告诉我,我父母当年的死,和顾氏集团,脱不了干系。
这天下午,我正在书房里研究顾氏近十年的海外投资项目资料,顾老夫人端着一碗亲手炖的冰糖雪梨走了进来。
“然然,看累了吧?来,喝碗糖水,润润喉。”她笑呵呵地将碗放在我手边。
“谢谢奶奶。”我放下手中的文件。
“怎么样,看出什么名堂没有?”她在我对面坐下,状似随意地问道。
我沉吟了片刻,伸出手指,点在了其中一份文件上。
“奶奶,十八年前,顾氏在欧洲投资的一个生物制药项目,为什么会在项目即将成功的最后阶段,突然中止,并且销毁了所有的研究资料?”我问道。
这是我翻阅了无数资料后,找到的一个疑点。
那个项目,在当时的报告里,被评为极具潜力的明日之星,顾氏为此投入了近百亿的资金。可最后,却以“研究失败,项目搁浅”草草收场,百亿资金,血本无归。
这在顾氏集团稳健的投资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一个巨大污点。
听到我的问题,顾老夫人的脸色,微微变了。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有追忆,有惋惜,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深深的忌惮。
“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你怎么会翻到这个?”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似乎想掩饰自己的失态。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我没有逼问,只是平静地陈述,“根据当时的项目进度报告,那项研究己经进入了临床三期,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选择放弃。”
顾老夫人沉默了。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然然,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那个项目,”她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是一个禁忌。以后,不要再查了。”
她的话,非但没有打消我的疑虑,反而让我心中的那个猜测,变得更加清晰。
一个能让顾老夫人如此讳莫如深的生物制药项目。
一个发生在十八年前,时间点与我父母出事高度吻合的项目。
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管家张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夫人,苏小姐,秦家的秦夜少爷来了,说有要事求见苏小姐。”
秦夜?
他来做什么?
我和顾老夫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
“让他进来吧。”顾老夫人发话道。
很快,秦夜便在一身黑色休闲装的衬托下,迈着长腿走了进来。他没有了寿宴那晚的张扬邪气,神色间带着几分罕见的凝重和焦急。
他先是对着顾老夫人礼貌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目光便径首落在了我的身上。
“Zero,”他开门见山,连客套都省了,“我需要你帮忙。”
“我好像没有帮你忙的义务。”我靠在椅背上,淡淡地回应。
“我知道,”他深吸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金属U盘,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但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我爷爷,快不行了。”
他这句话,让我心中猛地一震。
秦爷爷?
怎么会!寿宴那天晚上,我还见他精神矍铄,气色红润,怎么会突然就不行了?
“他中了毒。”秦夜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的痛苦和愤怒,“一种非常罕见的,现代医学根本检测不出来的神经毒素。寿宴结束后的第二天,他就突然陷入了深度昏迷,各项生命体征都在迅速衰退。我们请遍了全世界最顶尖的专家,都束手无策。”
“这个U盘里,”他指着桌上的U盘,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光,“是我从我父亲书房的秘密保险柜里,找到的唯一线索。里面是一份加密的研究资料。但我父亲设置的密码,是世界顶级的S级加密,秦家所有的技术人员,都无法破解。”
“我知道,这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打开它,那个人,一定是你。”
他的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苏然,算我秦夜求你。只要你能救我爷爷,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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