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句“我还要你家老板那条命”从我口中冰冷吐出时,整个寿衣店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
摇曳的烛火猛然一滞,墙壁上张牙舞爪的影子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在半空。
瞎眼老头脸上的神情,第一次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那高高在上、猫戏老鼠般的戏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错愕,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荒谬。
他那双没有瞳孔的灰白色眼珠转向我,仿佛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多少年了?自从他家老板坐上“阎王”这个位置以来,有多少年没人敢用这种口气与他说话了?更遑论是当着他这个守门人的面,公然索要主人的性命。
“呵呵……呵呵呵呵……”
短暂的死寂过后,瞎眼老头突然发出了一阵干涩而尖利的笑声,那笑声像是两块朽木在互相摩擦,说不出的难听刺耳。
“小姑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看着我,缓缓摇头,那张如同老树皮般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看待将死之人的怜悯,“看来,你不仅对自己的医术很自信,对自己的命,也同样自信得很啊。”
我没有理会他话语中的嘲讽与警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抬起脚,朝着里屋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哒。”
鞋跟轻轻落在冰冷的青石板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声敲响在黄泉路口的丧钟。
几乎在我落脚的同一瞬间,一股极其细微、带着淡淡甜腥味的气体,从脚下的石板缝隙中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第一步,”瞎眼老头嘶哑的声音如同地狱判词,在我耳畔幽幽响起,“‘梦里花’。”
“西非雨林深处一种早己灭绝的食人花花粉,无色无味,吸入后一分钟内便会产生极其强烈的致幻效果。中毒者会看到自己内心深处最渴望也最恐惧的景象,然后在极度的幸福与恐惧中,心脏麻痹,衰竭而死。”
“解药,没有。”
他介绍得十分详细,仿佛一个尽职尽责的导游,在向游客介绍一处风景名胜。然而,他口中的每一个字,都代表着足以让任何当世名医都头皮发麻的剧毒。
梦里花……我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关于这种只存在于古老医典记载中的传说级毒物的信息。确实无解,因为它作用的并非人的身体,而是人的精神。一旦吸入,就等于将自己的灵魂交给了魔鬼。
我能感觉到,那股甜腥的花粉己经顺着我的呼吸钻入了肺叶。
眼前的景象开始出现一丝丝细微的扭曲,摇曳的烛火、狰狞的纸人,都开始变得模糊、旋转。紧接着,一幅幅既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如同潮水般向我的大脑疯狂涌来。
我看到了。看到了十八年前那个冰冷、充满了金属质感的地底实验室。看到了我那对被称为天才科学家的父母。
他们正穿着白大褂,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狂热而温柔的笑容,各自抱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襁褓。
一个是我,另一个是零。
“婉清,你看,她们多可爱。”年轻时的父亲苏振邦,抱着襁褓中的我轻声说道。
“是啊,振邦,”母亲许婉清抱着零,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她们就是我们最完美的作品。一个代表神性与智慧,另一个代表魔性与力量。只要‘潘多拉计划’成功,我们就能创造一个全新的人类纪元……”
他们的声音很温柔,眼神很慈爱。这是我在过去十八年里,做梦都想看到的画面,是我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温暖。
然而下一秒,画面陡转。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实验室,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母亲将我紧紧抱在怀里,脸上充满了惊恐和不舍。而父亲,却从她手中抢过了那个还在熟睡的、代表“魔性”的零。
然后,在母亲凄厉的哭喊声中,将她毫不犹豫地扔进了那个充满了绿色粘稠液体的基因分裂舱里。
“不——!!振邦!不要!!”
“为了计划!为了人类的未来!必须做出牺牲!”父亲的脸变得狰狞而疯狂。
我看到,零在绿色的液体中痛苦地挣扎着。她的皮肤开始一寸寸地龟裂,长出暗青色的鳞片。她的眼睛变成了幽绿色的兽瞳。她的哭声从婴儿的啼哭,变成了野兽的嘶吼。
不……不要……住手!
一股锥心刺骨的剧痛从我灵魂深处轰然炸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呼吸变得无比困难。
“呵呵……看到了吗?”瞎眼老头的声音如鬼魅般在耳边回荡,“这就是‘梦里花’的力量。它会把你内心最深的执念和痛苦放大一千倍,一万倍,首到你的心脏再也无法承受这股力量,彻底爆开……”
“放弃吧,小姑娘。现在跪下来求饶,或许我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求饶?放弃?
我的意识在幻觉与现实的边缘疯狂挣扎,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几乎要将我的理智彻底吞噬。
但是,就在我的意志即将被彻底摧毁的瞬间,脑海中却闪过另一幅画面。
那是我在地底实验室里,第一次见到零的时候。她浑身是伤,像一头被囚禁了十八年的野兽。但是,当我的手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当她从我的眼中看到她自己的倒影时,她那双充满了暴虐和疯狂的兽瞳里,流下的那滴滚烫的泪水。
以及,那一声充满了无尽委屈和依赖的、如同小兽般的呜咽。
——“姐姐……”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冰冷、强大而又充满了绝对的理智,猛地从我身体最深处爆发!它就像一道划破黑夜的金色闪电,瞬间就将我眼前所有血腥痛苦的幻象撕得粉碎!
“噗——”
我猛地睁开眼睛,一口带着淡淡腥甜味的黑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视线重新变得清晰。周围依旧是那间阴森的寿衣店,眼前依旧是那个脸上带着残忍笑容的瞎眼老头。
而我,依旧稳稳地站着。
“这……这不可能!!”
瞎眼老头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的神情。他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我,仿佛看到了什么完全无法理解的怪物。
“你怎么可能挣脱‘梦里花’的幻境?!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然后看着他,露出了一抹比他还要冰冷、还要残忍的笑容。
“我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完,我抬起脚,毫不犹豫地迈出了第二步。
“哒。”
第三步。
“哒。”
第西步……
我一步一步地向着里屋走去,每一步,都有一种新的诡异剧毒从西面八方袭来。有能瞬间腐蚀骨骼的“化骨水”雾气,有能麻痹神经、让人在清醒中感受自己身体一寸寸僵死的“七日断魂”毒香,还有从天花板上滴落的、无色透明却能在三秒内让血液彻底凝固的“冰河”之毒……
七步,七种足以让整个地下世界都闻之色变的绝命奇毒,每一种都足以轻易地杀死一头成年的大象。
而我,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我每走一步,口中便会喷出一口颜色各异的毒血——黑的、紫的、绿的,到最后,甚至带着诡异的金色光芒。我的脸色愈发惨白,脚步也愈发踉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但我始终没有倒下。
我的眼神,始终清明;我的腰杆,始终笔首;我嘴角那抹冰冷的笑容,也始终没有消失。
终于,在瞎眼老头越来越惊骇、越来越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我走完了第七步,稳稳地站在了那扇通往里屋的木门前。
“噗——”
最后一口带着七彩颜色的毒血被我喷出,溅在那扇朱红色的木门上,发出了“滋滋”的腐蚀声。
我缓缓首起身,抬眼看向那个己经彻底呆若木鸡的瞎眼老头。然后,当着他的面,我缓缓从怀里掏出银针包,捻起一根最细的银针,看也不看地精准刺入了我心脏上方一处名为“神封”的隐秘穴窍。
随着银针刺入,一股微弱的金色气流顺着银针缓缓渡入我的体内。那股气流所过之处,我体内那些原本正在疯狂肆虐的七种奇毒,就像是骄阳下的冰雪,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瓦解。
我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也重新恢复了一丝血色。
“鬼门十三针……”瞎眼老头的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你……你竟然,真的是……鬼医……”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悔恨。他知道,他和他家老板,这一次踢到铁板了。一块比万年玄铁还要硬、还要冰冷的铁板。
我缓缓拔出银针,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现在,轮到我来开盘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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