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如同催命的符咒,穿透厚重的门板,精准地刺入我的耳膜。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回来了。
那个我刚刚才下定决心要爱一辈子的男人,此刻就站在门外,带着我最爱的甜点,和我一无所知的、残酷的命运。
我该怎么办?
用一张怎样的脸去面对他?
门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第二声,第三声。每一声,都像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我脆弱的神经上。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再不开门,他一定会起疑。
我扶着墙,深呼吸,再深呼吸。我命令自己颤抖的双腿站首,命令自己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我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女人,用力地揉了揉脸颊,试图让它们恢复一丝血色。
“苏晚,你可以的。”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太累了。”
做完心理建设,我几乎是挪动着脚步,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钝痛而又煎熬。
终于,我走到了玄关,手放在冰冷的门把手上,犹豫了千分之一秒,然后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顾西洲高大的身影沐浴在庭院温暖的灯光下。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子,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看到我的瞬间,便立刻被温柔的笑意点亮。
“怎么这么久?”他走进来,反手关上门,顺势将我揽入怀中,低头在我的额上印下一个吻,“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他身上,还带着一丝室外微凉的空气,混杂着他独有的、清冽好闻的木质香气。这个怀抱,曾经是我最安全的港湾,此刻却成了最华丽的囚笼,让我感到窒息。
我僵硬地靠在他怀里,不敢动弹,甚至不敢呼吸。我怕他会察觉到我身体不正常的僵首,怕他会听到我那颗因心虚和恐惧而狂跳的心。
“我……”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我没听到。”
“嗯?”他松开我,低头看着我,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能洞察一切。他微微蹙起了眉头,伸手抚上我的脸颊,“你的脸怎么这么凉?脸色也不太好,不舒服吗?”
他眼中的关切,像一簇滚烫的火焰,而我却置身于冰窖之中,冷得彻骨。
“没有。”我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眼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可能……可能有点低血糖,刚才在楼上坐久了,起来有点晕。”
“是吗?”他半信半疑地看着我,但还是没有再追问下去。他举起手中的蛋糕盒子,在我面前晃了晃,语气重新变得轻松起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你念叨了好几天的那家榴莲千层,我下班特意绕路去买的。”
榴莲千层。
我最爱的甜点。
可我现在,却连一丝食欲都没有。
“快去洗手,我们来吃。”他将蛋糕放在餐厅的桌上,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我走向洗手间,亲自打开水龙头,挤好洗手液,像照顾一个孩子一样,细致地帮我清洗着双手。
温热的水流过我的指尖,他的指腹温柔地着我的手背。我的眼眶,不受控制地一阵发热。
顾西洲,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你越是好,我就越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洗完手,他将我按在餐桌旁的椅子上,自己则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蛋糕盒子。浓郁的榴莲香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切了一大块,放在我面前的盘子里,然后将叉子递到我手里,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快尝尝,看还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我看着眼前那块层层分明,散发着香气的蛋糕,却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无法下咽。
“怎么不吃?”见我迟迟不动,他疑惑地问道。
“我……我现在不太想吃甜的。”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他伸出手,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他的眼神,变得严肃而又深沉。
“苏晚,”他一字一句地问道,“到底怎么了?”
他太敏锐了。
我的任何一丝反常,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真的没事。”我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试图用微笑来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我就是……有点累了。”
“累了?”他显然不信这个说辞。他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弯下腰,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又充满了压迫感,“从我进门开始,你就不对劲。你在躲我。告诉我,今天下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该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
我的沉默,似乎让他更加不安。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语气也变得凌厉起来。
“是不是奶奶又找你麻烦了?还是顾曼西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不是,不是的!”我连忙摇头,急切地否认,“跟他们没关系,真的!”
我不能让他误会老太太和顾曼西。那只会让这个家里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
“那是什么?”他紧追不舍,不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
我被他逼得节节败退,大脑一片混乱。情急之下,我想到了那个被我当作借口的理由。
“是我自己……的原因。”我低下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哽咽,“我今天下午……整理了一下我妈妈的遗物。看到那些东西,就……就有点难过。”
这个谎言,半真半假。
我确实是因为母亲的遗物而陷入了痛苦,只是,那痛苦的根源,我永远无法对他言说。
听到我的话,顾西洲身上的凌厉气势,瞬间消散了。他眼中的逼问,化作了浓浓的自责和心疼。
“对不起。”他伸出手,将我轻轻地拥入怀中,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声音沙哑,“我不该逼你。我忘了,你刚刚才……”
他没有说下去,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刚刚才和苏家断绝关系,正式告别了过去。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只剩下回忆里的母亲。
“傻瓜,想妈妈了,怎么不跟我说?”他轻抚着我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以后,我陪你一起想她。”
我将脸埋在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无声地滑落。
一半是因为悲伤,一半是因为……愧疚。
顾西洲,对不起。
我骗了你。
而且,这个谎言,或许要持续一生。
他感觉到我的抽泣,将我抱得更紧了些。
“好了,不哭了。”他捧起我的脸,用指腹温柔地拭去我脸上的泪痕,“是我们不好,不该提这些伤心事。来,把蛋糕吃了,吃点甜的,心情就会好起来。”
说着,他亲自拿起叉子,叉了一小块蛋糕,递到我的嘴边。
我看着他满是心疼和温柔的眼神,无法再拒绝。我张开嘴,将那块蛋糕吃了下去。
甜腻的奶油滑过舌尖,浓郁的榴莲香气在口腔中爆开。
是我最熟悉的,最喜欢的味道。
可这极致的甜,此刻却在我的喉咙里,化作了无法下咽的苦涩。
他看着我吃了下去,脸上才重新露出了笑容。他像喂孩子一样,一口一口地,将那一整块蛋糕都喂给了我。
而我,就那样麻木地,机械地,张嘴,吞咽。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提线的木偶,灵魂早己飘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在这里配合着他的演出。
吃完蛋糕,他不由分说地将我打横抱起,大步朝着楼上走去。
“你干什么?”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子。
“你不是累了吗?”他低头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理所当然,“我抱你上楼。今天什么都别想了,好好泡个澡,然后睡一觉。明天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将我抱回房间,放进浴缸,为我调好水温,挤好沐浴露,甚至连毛巾都准备得妥妥帖帖。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离开,而是搬了张凳子,坐在了浴室门口,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
“你……你出去吧,我自己可以。”被他这样灼灼地盯着,我浑身都不自在。
“我不放心。”他摇了摇头,语气不容置喙,“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我拿他没办法,只能将自己整个人都沉入水中,只露出一颗头在外面,试图用温热的水,来驱散心中的寒意和恐慌。
可我越是想逃避,那些可怕的念头就越是清晰地浮现在我脑海里。
晚晚和星儿。
林晚星的车祸。
顾西洲的青梅竹马。
我的丈夫,是我姐姐的爱人。
这个念头,像一个魔咒,在我耳边反复回响。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洗完澡的。等我被顾西洲用浴巾裹着抱回床上时,我的大脑还是一片混沌。
他为我吹干头发,然后在我身边躺了下来,将我捞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睡吧。”他在我耳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我在这里陪着你。”
我闭上眼睛,蜷缩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熟悉温度。
这个怀抱,是我偷来的。
这份温柔,是我窃取的。
我是一个小偷,一个骗子。
我骗了他,也骗了自己。
我们就这样,用一个谎言,暂时维持住了表面的和平。
可是顾西洲,你知道吗?
我们之间,隔着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己经死去的林晚星。
而是,我那活生生的,无法言说的血缘和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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