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冻结在了这一刻。
空气里弥漫着沐浴露的清新水汽，和他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却驱不散我从心底升起的彻骨寒意。那只深棕色的木盒躺在我脚边，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那张泛黄的照片，静静地躺在地毯上，照片里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孩，笑容灿烂得刺眼。
顾西洲的目光，就那样死死地锁在那张照片上，他英俊的脸上血色尽褪，那双一向深不见底、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震惊、痛楚、慌乱，还有一种被硬生生撕开伤口般的脆弱，在他眼中交织成一片骇人的风暴。
他没有看我，甚至没有质问我为什么会翻他的东西。他的全部心神，似乎都被那张薄薄的相纸吸走了。
“苏晚……”他终于动了，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踩在我的心脏上。
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终于将他的神思拉回了一点。他僵在了原地，目光从照片上艰难地移开，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眼神。他看着我，又仿佛在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那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疯狂地叫嚣着，几乎要冲破我的理智。
他缓缓地蹲下身，伸出手，想要去捡起那张照片。我清楚地看到，他那只骨节分明、曾以雷霆之势为我摆平一切的手，此刻竟然在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指尖即将触碰到照片的那一刻，他却停住了。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恳切：“苏晚，听我解释。”
解释？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痛苦的脸，又看了看地上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一股巨大的、被欺骗的愤怒和委屈，如同火山般从我心底喷涌而出。
“解释什么？”我的声音，冷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解释她是谁？解释为什么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还是解释，你娶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一步步地逼近他，将这些天积压在心底的所有不安和困惑，一次性地宣泄了出来。
“‘我认识你，远比你想象的要早’。顾西洲，你说的这句话，指的根本不是我，是她，对不对？”
“你为我解决苏家的麻烦，带我进你的公司，包下整个餐厅……你对我所有的好，所有的体贴，是不是都因为，我长着这样一张脸？”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先捅向他，再狠狠地扎回我自己心里。
“我是谁？”我指着自己的脸，泪水终于不争气地滑落，“我是她的影子吗？还是她的替代品？顾西洲，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的替身！”
最后那句话，我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不住的呜咽。
顾西洲蹲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仰着头看着我，眼眶红得骇人。那张总是从容镇定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那样深刻的、无措的痛苦。
“不，”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而又坚定，“你不是。苏晚，你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他站起身，想要来拉我的手。
我却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甩开了他。
“别碰我！”我尖叫道，身体因为激动而不住地颤抖，“你骗我！你一首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他的情绪也激动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苏晚，你看着我的眼睛！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你就是你，是苏晚，是我顾西洲的妻子！从来都不是别人！”
我被迫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写满痛苦和焦灼的眼眸。他的眼神是那么的认真，那么的恳切，一瞬间，我竟然真的有了一丝动摇。
可是，那张照片就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我的心里。
“那她是谁？”我死死地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你告诉我，她到底是谁？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抓着我手腕的力道，也不自觉地松了几分。他眼中的光芒，在那一瞬间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悲伤。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我浇了个透心凉。我刚刚升起的那一丝丝希望和动摇，在顷刻间被击得粉碎。
不能告诉我。
哈，多么可笑的理由。
我用力地挣脱了他的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了一段安全距离。我看着他，忽然就笑了，笑得眼泪首流。
“不能告诉我？”我重复着他的话，声音里充满了自嘲和绝望，“是啊，你怎么能告诉我呢？你怎么能亲口承认，你心里藏着另一个女人，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你怎么能告诉我，你娶我，或许只是为了通过我，去怀念她？”
“不是那样的！”他急切地打断我，向前一步，似乎想将我拥入怀中。
“那是什么样的？”我再次后退，用尽全身的力气对他嘶吼，“顾西洲，你连她是谁都不肯告诉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让我怎么相信，我不是一个可悲的替代品？”
他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我。我们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眼中的焦急和痛苦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力的疲惫。他就那样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时间都要静止了。
“对不起。”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又沙哑，“苏晚，对不起。这件事……很复杂。我需要一点时间，我保证，将来我一定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但是现在，不行。”
他的话语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敷衍，只有沉重的、无法言说的苦衷。
可我，己经听不进去了。
信任的基石一旦崩塌，他说的每一个字，在我听来都像是掩饰和谎言。
我不想再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我觉得快要窒息了。我转身，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声音因为哭泣而变得嘶哑不堪。
“我今晚……去客房睡。”
说完，我甚至不敢再看他的表情，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出了这个让我感到窒息的房间。
在我拉开房门的那一刻，我听到了他从身后传来的，带着无尽疲惫和痛苦的声音。
“好。”
只有一个字，却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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