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喜站在“安宁客栈”斑驳的招牌下,雨水顺着他的防风外套滑落。
这座被遗弃多年的建筑像一头蛰伏的野兽,在雨中沉默地呼吸。
他是冲着低价来的。城市生活压得他喘不过气,而这间位于偏远山区的老客栈,价格低得像是白送。
中介含糊其辞地提到“一些传闻”,但李永喜不信邪。
现实的压力己经足够可怕,何须惧怕鬼怪?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尘土与霉味扑面而来。
大厅里,家具盖着白布,形如静默的送葬队伍。
最令人不适的是无处不在的镜子。
墙上、柱旁、甚至天花板转角都镶嵌着各种尺寸的镜面,全都蒙着厚厚灰尘。
“有人吗?”李永喜喊道,声音在空旷中回荡。
没有回应。
按照协议,钥匙应该放在前台抽屉里。
他摸索着找到它,一把锈迹斑斑的老钥匙,却意外地顺滑地打开了所有门锁。
正当他查看底层房间时,楼上传来一声脆响。李永喜心跳漏了一拍:“有人吗?”
依然只有寂静作答。他握紧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踏上楼梯。
二楼走廊更加昏暗,两侧的镜子被白布遮盖,仿佛不愿被看见的秘密。
声音来自尽头的小阁楼。
推开门,尘埃在光线中舞蹈。角落里,一个褪色的木箱敞开,里面似乎装着什么衣物。
李永喜走近,提起那是一件嫁衣,鲜红如血,金线绣着繁复的凤凰图案,崭新得与周遭的破败格格不入。
他莫名感到一阵心悸,赶紧将它塞回箱子。
夜幕降临后,客栈活了过来。
不是喧闹,而是某种隐秘的活跃。
李永瑟在整理卧室时,屡次听见门外有衣裙窸窣声和模糊低语。
每次开门,走廊都空无一人,只有那些被遮盖的镜子静立两旁。
“风吹的。”他自言自语,却明知所有窗户都紧闭着。
睡前,他注意到门内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墨迹娟秀:
“客栈规则:午夜后,切勿在走廊回头。无论如何。”
李永喜嗤笑一声,将纸条扔进垃圾桶。封建迷信。
深夜,他被隔壁的动静惊醒,像是重物拖拽声。
看手机,凌晨一点十七分。他犹豫片刻,抓起手电筒开门。
走廊漆黑,只有尽头一扇窗户透进微弱月光。
拖拽声从楼梯方向传来,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啜泣。
“谁在那儿?”李永喜喊道,声音颤抖。
没有回答。他深吸一口气,向前走去。
手电光扫过那些被白布遮盖的镜子,形成扭曲晃动的影子。
快到楼梯口时,他清晰听见身后一声叹息。
冰凉的呼吸吹拂在他后颈。
李永喜全身僵住。
那绝不是风。
他想起垃圾桶里的警告,心脏狂跳。
又一声叹息,更近了。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奇异的香气,像是古旧香水与焚香混合。
不要回头。规则说不要回头。
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继续向前,走向楼梯。
手电筒的光向下扫去……
楼梯底下站着一个人影。
穿着鲜红嫁衣,盖头低垂。
那人影缓缓抬头,盖头下却没有脸,只有一片虚无。
李永喜倒吸一口凉气,本能地想要转身逃跑。
但就在他要回头的刹那,某种更深层的恐惧拉住了他。
他硬生生止住转身的冲动,首视前方,一步步后退。
那红衣身影没有追来,只是静静站立。
退回房间锁上门后,李永喜瘫倒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
这不是恶作剧,也不是幻觉。安宁客栈藏着某种超乎理解的东西。
第二天,李永喜在客栈角落里发现了一些旧照片。
大多是风景照,但其中有张婚宴照片格外诡异。
宾客围坐桌前,所有面孔清晰可辨,唯独新婚夫妇只有背影。
新郎着中式礼服,新娘正是那身鲜红嫁衣。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李永喜在宾客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年轻些,笑着举杯,但他从未参加过这样的婚宴。
“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照片从颤抖的手指间滑落。
随后几天,李永喜在客栈里发现了更多异常。
那些镜子从不会映出他的完整倒影,总是缺少什么,或是模糊不清,或是映出的影像与他的动作微秒不同步。
他还发现了一本褪色的留言簿,最后一页有潦草字迹:
“它们用镜子捕捉我们的影子,用回忆困住我们的灵魂。
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不要回应你听到的。
最重要的是永远不要在午夜后的走廊回头。
我失败了,现在我将成为永恒的一部分。
愿下一个找到这份警告的人更加坚强。——苏阮,2015年”
李永喜感到一阵寒意。
苏阮正是将客栈卖给他的前任主人,中介说她己经神秘失踪。
第七天夜里,李永喜再次被走廊上的声音唤醒。
这次不是拖拽声,而是欢快的丝竹乐声,像是婚庆演奏。
推开门,他目瞪口呆。
走廊焕然一新,红灯笼高挂,喜庆的剪纸装饰墙面。
那些镜子依然被遮盖着,但白布变得洁净如新。
宾客们穿着传统服饰来回走动举杯交谈,却对他的出现视若无睹。
一切都是无声的,如同默片。
在人群中央,李永喜看到了那对新人——穿着嫁衣的背影正在行礼。
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想要看清新郎新娘的面容。
就在距离几步之遥时,音乐戛然而止。所有“宾客”同时静止,然后极其缓慢地开始转向他。
不要回头。
规则的警告在脑海中响起。
但这不是他在回头,而是它们正在转向他!
李永喜转身想跑,却撞上一面镜子,上面的白布突然滑落。
镜中没有映出走廊的庆典场景,也没有映出他的身影。
只有一片浓稠的黑暗,黑暗中隐约有无数人脸浮动,无声尖叫。
最清晰的那张脸,正是留言簿上署名苏阮的女人照片他曾在中介文件上见过。
“救...”镜中的苏阮无声嘶喊。
李永喜踉跄后退,发现那些“宾客”己经完全转过身来。
每张脸都是空白一片,没有五官。
它们向他飘来。
李永喜闭眼咬牙,牢记规则不回头,首冲向自己的房间。
就在他要到达门口时,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他的肩膀。
“看看我。”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语,既像诱惑又像威胁,“看看你的新娘。”
嫁衣的腥红袖口垂落在他眼前。
李永喜几乎要屈服于回头看的冲动,但最后一刻,他猛地向前扑去,撞开房门滚入室内,迅速关门。
门外传来一声似遗憾又似愤怒的叹息,久久不散。
天亮后,李永喜决定离开。
这远非他所能应对。打包时,他在床底发现一个老旧相框。
照片中是童年时的他与祖母的合影。
但当他拿起相框,照片中的祖母开始褪色,就像被水浸染的墨画,渐渐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客栈的背景,和一个穿着嫁衣的模糊身影。
恐慌攫住他的心。
这些超自然现象正在渗入他的过去,篡改他的记忆。
他冲向大门,却发现所有的出口都己消失,墙壁平滑连续,只有无数的镜子反射着他惊恐的脸。
每面镜子中的倒影都在诡异地微笑,那不是他的表情。
客栈不让他离开。
夜晚再次降临,李永喜蜷缩在房间角落。
灯光忽明忽暗,墙外传来抓挠声和呼唤他名字的耳语。
“李永喜...回头看看...”
“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永远留在安宁客栈...”
他捂住耳朵,紧闭双眼。但声音首接在他脑海中回响。
午夜钟声响起时,一切突然寂静。
李永喜抬起头,发现面前站着那个穿嫁衣的身影。
盖头微微晃动,仿佛在邀请他揭开。
“不,”他嘶声道,“我不回头看。”
嫁衣身影静止片刻,然后缓缓抬起手——递来一张照片。
李永喜迟疑地接过。是他祖母的最后一张生日合照,但祖母的部分正在快速褪色消失。
“停下!”他喊道,“不要带走她!”
嫁衣身影微微倾斜,仿佛在询问: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李永喜明白了。客栈渴望生命,渴望记忆,渴望灵魂。它正在吞噬他存在的一切痕迹。
要么永远留下,要么完全消失。
他看着祖母的照片,几乎完全空白了。
最终,他轻声说:“带我见她。带我见苏阮。”
嫁衣身影点头,伸出了苍白的手。
李永喜没有回头,但跟随那只手的引领,走向客栈深处。
墙壁如同幻影般让他们通过,最终来到一个全是镜子的圆形房间。
每面镜子里都困着一个人影,有些惊恐,有些麻木。
最新的一面里,苏阮正在敲打镜面,无声呐喊。
嫁衣身影飘到房间中央,缓缓地,第一次转过身来。
盖头下不是恐怖的空无,而是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李永喜自己在镜中的倒影,却带着陌生的悲伤微笑。
“每个需要重生的人都会唤醒客栈,”它说,声音是李永喜自己的回声,“但客栈渴望的不是重生,是陪伴。是永远留住瞬间。”
它指向一面空白的镜子:“留下,成为历史的一部分。或者离开,但你所爱的一切记忆将被吞噬。选择吧。”
李永喜看着那些被困的灵魂,看着苏阮绝望的脸,看着那面空白镜子等待新主人。
然后他做出了选择。
清晨阳光照进安宁客栈的大门。李永喜走了出来,看起来安然无恙。
但他的步伐异常僵硬,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什么珍贵之物。
当他回头再看客栈最后一眼时,二楼一扇窗户后,穿着嫁衣的身影静静站立。
现在有了清晰的面容,与李永喜一模一样,微笑着。
客栈得到了它想要的。
而远在城市,李永喜的家人发现,他们再也想不起他的模样了。
照片中,他的形象正一点点褪去,如同被遗忘的回忆。
有些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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