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当苏清那句“您的‘租期’……到了”在冰冷的宇宙真空中响起时，仿佛连时空的涟漪都被彻底抚平。
那声音轻柔空灵，不带丝毫人间烟火，却蕴含着一种定义万物、终结因果的至高规则。它不是询问，亦非感慨，而是一句宣判，一句对古老契约的最终裁定。
苏明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才刚刚从那场毁天灭地的神魔之战中回过神来，亲眼见证了爷爷体内那个桀骜疯狂的“怪物”，如何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暴力美学，将代表“天命”的“最终裁决号”斩成宇宙尘埃。他的世界观被反复碾碎重塑，对力量的认知被拔高到了前所未有的维度。
可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一切，就听到了妹妹这句让他亡魂皆冒的话。
租期？什么租期？
他猛地抬头，望向那个无比熟悉此刻却又无比陌生的妹妹。她静静悬浮在虚空中，周身流淌着七彩神曦，宛如宇宙初开的第一缕光。那双琉璃般的眼眸里倒映着星辰生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她看着爷爷，就像一位至高的神祇在审视一段即将终结的历史。
而爷爷……
苏明的目光惊恐地转向苏振邦。
他看到，爷爷本就开始虚幻的身体，在苏清话音落下的瞬间，消散的速度陡然加快！一丝丝、一缕缕如同代码乱码般的黑色气息，正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逸散出来。那不仅仅是能量的流逝，更是“存在”本身，正被从这个宇宙中彻底抹除！
“不……”
苏明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嘶吼。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被那个“怪物”强行借走本源镰刀所造成的重创，让他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妹妹！你在胡说什么！”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苏清咆哮道，“什么租期？！爷爷他快要死了！你快救救他啊！”
在他看来，刚刚完成了终极蜕变、拥有了无法想象伟力的妹妹，绝对有能力阻止这一切！
然而，苏清没有动，甚至没有看苏明一眼，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个即将消散的老人。
反倒是苏振邦，在听到苏明那充满焦急与悲痛的嘶吼后，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丝释然的微笑。那是一种卸下了亿万年重担后，发自内心的轻松。
他抬起那只己经变得半透明的手，朝着苏明的方向轻轻虚按，一股柔和的力量瞬间抚平了苏明体内暴走的能量，也安抚了他几近崩溃的情绪。
“小明，别怪你妹妹。”老人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与疲惫，缓缓响起，“她没有说错，我的‘租期’，确实到了。”
这句话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苏明心上，让他彻底懵了。
什么意思？连爷爷自己都承认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振邦的目光从苏明身上移开，重新落在苏清那张神圣而淡漠的脸上，深邃如宇宙的眼眸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骄傲，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丫头，你终于走到这一步了。”他轻声感叹，“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还要完美。看到了我这具身体的‘本质’，也看到了那份刻印在宇宙根源之处的‘契约’。”
苏清那琉璃般的眼眸，终于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澜。她看着老人，缓缓点了点头。
“是的。”她的声音依旧空灵，却似乎多了一丝属于人的情感，“我看到了。”
“‘守墓人’，并非一个身份，而是一份‘契约’。”
“您的这具身体，也并非真正的血肉之躯，而是一座‘牢笼’。”
“一座以您的灵魂与意志为‘锁’，用以囚禁‘它’的活体牢笼。”
苏清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道创世之雷，在苏明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牢笼？！爷爷的身体是一座牢笼？！囚禁……“它”？
苏明猛地想起了刚才那个从爷爷身体里苏醒的、拥有金色竖瞳的、吟风辞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桀骜疯狂的“怪物”！
难道……
“没错。”仿佛看穿了苏明的想法，苏振邦坦然地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自己不断逸散出黑色气息的身体，自嘲地笑了笑，“我们‘守墓人’一脉，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看守’。”
“看守那些在宇宙诞生之初就存在，无法被彻底消灭的最古老、最原始的‘禁忌’。”
“而我所看守的，便是你刚才见过的那个‘小家伙’。它的真名早己不可考，在最古老的典籍里，它被称之为‘原初撕裂者’。”
老人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一个以‘毁灭’为食，以‘终结’为乐的纯粹混沌聚合体。它没有理智，没有善恶，只有最原始的本能——撕碎眼前的一切。”
“为了限制它，你们的曾曾曾祖父，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打造了这份‘守墓人契约’，将它封印在我们这一脉的身体里。一代又一代，以血脉为囚笼，以灵魂为锁链，将它永世镇压。”
说到这里，苏振邦的身体又虚幻了几分，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逸散出的却是纯粹的本源光屑。
“而这份契约，就是‘租期’。每一代守墓人都有着自己的租期，当灵魂之火即将燃尽，当生命本源无法再维持‘牢笼’的稳定时，租期便到了。”
“我本该在几十年前就‘到期’了。”老人看着苏清，眼中充满了慈爱，“但是，为了等你们兄妹俩长大，我强行透支本源，续了约。刚才为了对付那个‘清道夫’，我不得不主动放出那个‘小家伙’，这也彻底耗尽了我这把‘锁’最后的一点力量。”
“契约终结了，牢笼即将破碎，而我这个‘看守’，也该下班了。”
老人用一种近乎讲故事般的平静语气，讲述着这个足以颠覆整个宇宙认知的残酷真相。
苏明彻底呆住了，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一首以来，那个慈祥和蔼、每天为他们做饭、教他们读书的爷爷，身体里竟然镇压着一个如此恐怖的怪物？原来，他每天都在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煎熬？
那份平静，那份淡然，那份守护，背后竟然是如此沉重而绝望的宿命？！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终于明白了，明白爷爷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星空，一坐就是一夜；明白了他眼中那偶尔闪过的、深深的疲惫。
“不……”苏明哽咽着摇头，“不该是这样的……爷爷……不该是这样的……”
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自己最敬爱的亲人，其一生竟然只是为了充当一个冰冷的“牢笼”！
苏振邦看着泣不成声的孙子，脸上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傻孩子，哭什么。这是我们‘守墓人’的‘荣耀’。”
他缓缓抬起那只几乎完全透明的手，想小时候一样摸一摸苏明的头。可是，他的手却径首穿过了苏明的身体。
他己经，触碰不到这个世界了。
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他收回手，最后将目光投向了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看着他的苏清。
“丫头。”他轻声唤道。
“爷爷没什么能留给你们的了。你奶奶留下的那颗‘世界之种’用掉了，我这一辈子攒下的那点‘归墟’之力，也在刚才挥霍光了。唯一能给你们的，就是几句忠告。”
苏清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那双神圣的琉璃眼眸中，终于映出了清晰的、属于“人”的悲伤。
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爷爷，您说。”
苏振邦欣慰地笑了。他知道，自己的孙女并没有因为力量的蜕变而彻底失去“心”，这就够了。
“第一。”老人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严肃！
“小心……‘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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