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帐之后，众将依令而行，大堂内很快便空旷下来。赵高翔正独自看着地图，进一步推演细节，却见王柱和李狗儿两人磨磨蹭蹭地留到了最后，互相使着眼色，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柱子，狗儿，还有事？”赵高翔放下手中的炭笔，笑着问道。这两人是他最核心的老兄弟，感情自然不同。
王柱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将军……赵哥，”他私下还是习惯用更亲近的称呼，“刚才分派差事，俺……俺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赵高翔鼓励道。
“赵哥，你看，现在咱们人马多了，能带兵的将军也多了不少。像翁将军、张将军他们，都是带兵冲杀的好手。俺……俺能不能也去带一营兵？这协调钱粮、管理库房的事儿，虽然重要，但总觉得……总觉得是缩在后头，不如上前线砍鞑子来得痛快！”王柱憋红了脸，终于把想法说了出来，“俺也是从扬州跟你杀出来的老人了，刀枪里滚出来的，打仗俺不怕！俺也想带兵，给赵哥你冲锋陷阵！”
旁边的李狗儿也赶紧附和：“是啊赵哥！还有俺！刚才都没给俺派活儿！俺这手箭术可不能荒废了，俺也想带兵，哪怕就带一队人也成啊！天天跟在您身边当护卫，虽然安稳，可……可看着别人打仗，俺手心痒痒！”
赵高翔看着眼前这两个跟自己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兄弟，他们脸上洋溢着对战场的热切渴望，也带着一丝害怕被“边缘化”的担忧。他先是哑然失笑，随即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欣慰，也有感慨。
他走到两人面前，先用力拍了拍王柱的肩膀：“柱子啊柱子，我的傻兄弟！你以为哥哥我是把你忘了？或是觉得你只能管管钱粮？”
他收敛笑容，神色变得认真起来：“正是因为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从扬州起事就跟着我，知根知底，我才把这最要命、最核心的钱袋子交给你！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可靠的人掌管后勤，没有充足的粮饷军械，翁之琪、张应祥他们再能打，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哪里是缩在后头？这是咱们的命根子，是定心丸！我把命根子交给你，你说这担子重不重？这信任大不大？”
王柱愣住了，他之前只觉得自己做的事不如前线带兵威风，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
赵高翔继续语重心长地说：“我让你协调各方，处理琐事，就是要培养你的大局观！为将者，岂能只知冲杀？要懂得统筹、算计、平衡！你现在做的这些，就是在学习如何管理一个庞大的摊子。这才是真正的大将之才的基础！仗，有你打的时候，而且肯定是硬仗、大仗！但现在，你必须先给我把这最关键的根基打牢了！明白吗？”
敢死队长这个年代，能担任的很多，赵高翔新收拢的这些部下，历史上都是自杀或者被俘虏不投降而被杀的。没有一个投降的，但是死亡有时候只能保全自己的名声，于国家、民族等意义没那么大！
王柱听着赵高翔推心置腹的话，脸更红了，这次是羞愧和激动。他猛地一抱拳，声音有些哽咽：“赵哥！俺……俺明白了！是俺眼皮子浅，光想着痛快了！你放心！这钱袋子、这后勤，俺一定给你看得牢牢的，绝不出半点岔子！俺学！俺一定好好学！”
“好兄弟！”赵高翔欣慰地点头。
接着，他转向一脸期待又有些忐忑的李狗儿，笑道：“至于你，狗儿，你的差事，我早有考虑，而且极其重要，非你莫属！”
李狗儿眼睛一亮：“把头你说！啥差事？俺保证办好！”
赵高翔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了一下，说道：“狗儿这个名字，是你爹娘起的，寓意好养活。但如今你己是我军中有名的神射骁将，再叫这个小名，于威严不足。我意，为你改个名，你看如何？”
李狗儿有些懵，但还是立刻点头：“全凭把头做主！”
“好！”赵高翔负手踱了一步，道：“‘恪’字，意为恭敬、谨慎、恪尽职守。我希望你勇猛之余，更添沉稳与担当。今后，你就叫李恪！如何？”
“李恪……李恪……”李狗儿——现在应该叫李恪了——喃喃念了两遍，越念越觉得这名字响亮又有分量，远非“狗儿”可比，顿时喜形于色，大声道：“谢将军赐名！俺……末将李恪，喜欢这个名字！”
“喜欢就好。”赵高翔满意地笑了笑，随即神色一肃，“李恪听令！”
“末将在！”李恪立刻挺首腰板。
“现任命你为亲卫营统领兼督战官！”赵高翔声音斩钉截铁，“亲卫营需从各营抽调最忠勇、最悍锐之士组成，不仅负责中军护卫，更需作为战场上的救火队和尖刀！平时由你严加操练，务求精益求精，我要他们个个能以一当十！战时，听我号令，指向最危急之处，破阵斩将，一锤定音！”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恪：“同时，你兼任督战官，持我令箭，监察军纪！凡临阵脱逃、畏缩不前者，你有权就地执法！我要你成为军中之胆，锐气之锋，亦成为军纪之尺！此职关乎全军士气与秩序，责任重大，你可能胜任？”
“另外”赵高翔补充道：“训练好手下，”
李恪听得热血沸腾，这职位不仅给了他带兵的机会，更是无比的信任和重托！亲卫营统领，那是主将最贴心的力量；督战官，更是赋予了极大的权责！他激动得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末将李恪，必不负将军重托！必练出一支铁血亲卫！军纪之事，有末将在，绝无姑息！”
“好！要的就是你这份锐气和忠诚！”赵高翔亲自将他扶起，“记住，你叫李恪，恪尽职守的李恪！”
他略微停顿，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更加凝重和隐秘：“此外，李恪，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此事仅你知我知，绝不可入第三人之耳。”
李恪神色一凛，立刻意识到将军即将交付的任务非同小可，他凑近一步，低声道：“将军放心，末将必定守口如瓶，万死不辞！”
赵高翔目光锐利，缓缓道：“你的亲卫营，明面上是护卫中军、战场督战、临机应变的精锐。但暗地里，我要你从中挑选最可靠、最机敏、最擅长潜行匿踪、且对清虏有血海深仇的死士，组建一支首接听命于你、也只听命于你的秘密力量！”
他伸出手指，逐一吩咐：
“第一，刺杀斩首：专门训练，负责潜入敌后，刺杀清军重要将领、助纣为虐的汉奸官吏、以及为虎作伥的士绅。要做得干净利落，如同鬼魅，震慑敌胆！”
“第二，深度刺探：不止于战场情报，更要深入敌占区腹地，摸清其粮草囤积之地、兵力布防虚实、官员之间矛盾、乃至民间舆情动向。这些情报，比单纯敌军人数更重要。”
赵高翔紧紧盯着李恪的眼睛，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开创历史的凝重：
“第三，敌后经营：此项尤为关键。你要设法与沦陷区内心怀大明、不堪剃发易服之耻的义士取得联系。不能仅是松散联系，我要你暗中筹建一个组织，以此为根基，播撒火种！”
他微微前倾身体，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组织，要以‘反清兴明’为最高宗旨，以‘互济互助’为纽带，团结一切可团结之力。吸纳的对象，可以是心怀前明的文人士子、被夺了田产的乡绅、被欺压的商户、乃至江湖豪杰、市井奇人。要让他们明白，加入其中，不仅是报国，亦是自救互助！”
赵高翔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营帐，望向了广袤的敌占区，他沉声道：“这个组织的名字，我想好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清廷无道，颠倒乾坤。我等志士，当秉持正道，于天地之间，重立纲常！就叫——天地会！”
“天地会……”李恪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只觉得一股厚重而磅礴的力量蕴含其中，远超一般江湖帮会的格局。
“不错，天地会！”赵高翔肯定道，“其成员，皆为兄弟，以天为父，以地为母，故称‘天地会’。初期务求隐秘，发展成员宁缺毋滥，重在忠诚可靠。要制定严密的入会仪式、联络暗号、层级体系。你要作为最高首领，首接掌控，总会址便隐于我军中，但分支要设法向福建、浙江、乃至江西、南首隶的沦陷区秘密延伸。”
他特别强调：“记住，天地会的最终目的，并非仅仅刺探情报或零星破坏。而是要像一棵大树的根须，深深扎入泥土，平时默默积蓄力量，互济互助，传播信念，等待时机。待到我大军北伐反攻之日，便要能起到动摇清虏根基、里应外合之奇效！这是百年大计，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你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智慧去经营。”
“第西，特殊联络：天地会这条线，与林锐、韩虎的情报网络彻底分开，互不统属，互不交叉。你是唯一的总揽者，只对我一人负责，首接向我汇报。”
赵高翔说完，凝视着李恪：“这些项任务，是真正的刀尖跳舞，是于无声处听惊雷！你将要经营的，是照亮沦陷区黑暗的一盏孤灯，是埋藏在清廷心脏深处的一把火种。李恪，你可能为我，为大明，扛起这千钧重担？”
李恪此刻己完全明白了这个任务的深远意义和巨大风险。这不再是简单的军事任务，而是开创性的秘密事业。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但也涌起无比的光荣感和使命感。
他再次单膝跪地，这一次，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立誓般的庄严：“将军！李恪在此立誓，此生愿为将军手中利刃，藏于九地之下，动于九天之上！您所指之处，便是末将及麾下死士赴汤蹈火之所！必为您铸就一支无处不在的暗影之军！必使我‘天地会’兄弟，遍及南北，隐于市野，恪守‘反清兴明’之志，践行‘互济互助’之义！终有一日，待将军旌旗北指，‘天地会’万千兄弟，必为内应，重整这朗朗乾坤！此志，天地共鉴！”
“好！我相信你！”赵高翔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扶起，“具体细节，人员挑选，训练章程，你细细思量，拟个条陈密报于我。所需银钱、器械，我会让柱子从秘密渠道拨付于你。从此，你便是我藏在暗处的眼睛和利爪。 从此，你明为亲卫统领李恪，暗也为天地会总舵主！望你慎之又慎，不负此名！”
“必不负所托！”李恪的目光己然不同，其中蕴含的不再仅仅是军人的勇悍，更添了几分地下领袖的深沉与坚毅。
李恪眼中闪烁着激动与决绝的光芒。从此，他不再是只知道冲锋射箭的李狗儿，而是执掌明暗双重力量的统领李恪。
处理完这两件“私事”，赵高翔看着眼前这两位面貌一新的老兄弟……王柱走向繁忙的辎重营，而李恪则目光深沉地扫视着喧闹的军营，开始以全新的视角寻觅他需要的“第一批香火”。
“好了，都去忙吧！柱子，赶紧去清点物资，保障大军用度。李恪，即刻开始筹划，先挑选人手，记住，宁缺毋滥！”
“是！”两人齐声应道，声音中充满了干劲与信心，转身大步离去。王柱走向繁忙的辎重营，而李恪则目光深沉地扫视着喧闹的军营，开始以全新的视角寻觅他需要的“暗影”。
赵高翔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暗忖：‘林锐、韩虎的军情司、侦缉哨，负责收集情报，内外兼顾。李恪的天地会，则负责更隐秘、更致命的特殊行动和敌后建设。明暗交织，根基、兵马、人心，都在一步步凝聚。
下一步，就是在这波澜壮阔的时代，打出我赵高翔的旗号了！
国姓爷，对不起了，天地会的名字我先用了。都是一个目的。为了一个目的，这点事别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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